光棍窝的世界,没有情爱,却有情欲,肯定是有故事的。

    三年前,眯眼子娶了瘸腿婆,他们也没有什么正儿把经的婚礼程序,眯眼子拿出自已的积蓄,买了一塑料筒白酒,宰了只羊,吆五喝六地,美美喝了一场酒,各回各的屋子睡觉,当夜,天公作美,天上挂着一轮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清辉洒地,万籁俱寂,一切都酣然入梦。歪嘴喝的多了些,到屋外起夜,睡眼惺忪地提着裤子,一泡尿浇完,回过头,发现有个影子从眯眼子屋门前一闪而过。他寻着影子过去看个究竟,走到门口时,屋子里传来滑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滑沙的磨叽声,也有好像是从沙漠深处传来的鸣鼓声,砰砰砰咚咚咚……这声音对于一个经常在沙漠走动的牧羊人和猎人来说,他是很熟悉的,再仔细听,又有很大的不同,他仔细分辨着,撩人的神经,眼睛不由自主地贴在门的裂缝上,隐隐约约看见了大公羊打羔的影子,突然明白了什么?脸红了起来,全身猛然涌过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痒痒的感觉,脑袋大了,脸红了。屋里的婆娘耳灵,就在这时,门外有细微的声响,瘸腿婆嘘了一声,接着嗔怪生气地骂道:“门外是那条狗爬门缝?再不走,老娘就宰了你炖着吃了。”

    歪嘴赶紧开溜,有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瘸腿婆纳闷这里的人咋啦,都喜欢这样听墙根啊?接着哎了一声对眯眼子说道:“你看你们这里的人咋这么肮脏,这大半夜不睡觉,听人家墙根,还让人家咋过日子。”

    歪嘴匆匆离去,回到房间。就听一撮毛正绘声绘色地向其他几个光棍描述着讲眯眼子和那女人的故事。歪嘴这才知道刚在门外看到的那个影子是一撮毛,原来他也在偷听,几个人兴奋地说着,闹得大家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做早饭,瘸腿婆在灶上忙活,一撮毛眼睛如锥子似的盯着看她,要发现和研究昨晚的她是个什么样子,这女人越发滋润,娇羞可爱,瘸腿婆拿了碗,她似乎觉察到了一撮毛的目光正发出窸窣声,像寻觅猎物的蛇吐着红红的信子,在她的脊背上爬行,凉嗖嗖的,让她的皮肤收的紧紧的。

    一连几天,歪嘴内心有鬼,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都不敢正视眯眼子和那婆娘的眼睛。

    眯眼子结婚后,整天笑眯眯的,眼睛更细得像条缝,走路轻快,精神爽朗,心情也好,让歪嘴很羡慕。

    瘸腿婆尽管腿瘸了,走路难看,但单看脸盘和上半身,仍难掩其瑕疵,银盘小豆,柳眉上扬,眉下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如成熟的葡萄,有光有泽,鼻子直挺,尤其是鼻头尖如一滴水似的向下勾着,女人水蛇腰,在这个鸡窝子里,犹如出水芙蓉,引得这些光棍男人见了她都不由得多瞄上几眼。

    这些牧羊人,多年都是光棍,别说见个女人,连个母猪也看不到,聚到一块谝传女人,猜测地说着女人和男人的那些事,虚幻而又神秘,渴望而又望洋兴叹,朦胧而不现实,抽象而不具体,身体里那股邪火窜上窜下,象沙漠里的风,狂躁而不安分,不知从那里来,也不知到那里去。

    尤其是一撮毛的那双小色眼儿也常常盯着她不放。一撮毛虽然肥头大耳和大嘴巴,唯独脸上不成比例地镶嵌了一对耗子眼,又倒吊着眉目,脸上一颗黑痣上突出着长长的黑毛,犹如老鼠的胡须,如一个硕鼠,却也难掩贼眉鼠目的形象。瘸腿婆看他就想到老鼠。有一撮毛在,她总是浑身不舒服,有针刺芒背的感觉,猛然一回头,发现有双眼睛总在色迷迷地盯着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也有点太直白太贪婪了!眯眼子从此多了个心眼儿,每当一撮毛在时,他就咳嗽几声,让她到屋里做活计去。

    夜里,瘸腿婆和眯眼子经常感觉到有人像老鼠一样,从门缝里偷窥他们,或者支楞着耳朵偷听她们的房事。刚开始,她紧张,羞愧,害怕,浑身不自在。她不安地把这些异常情况告诉了眯眼子,眯眼子也知道这些,搂紧她说:“以后把门关紧点,我用木胶把门缝补塞严实点,别理他们。“

    眯眼子补修门缝时,一撮毛讥讽着说:“看你吃肉,我们连个汤也喝不上了。“

    眯眼子不客气地说:“你个老狗,栽在女人沟里,还不知道改错。“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撮毛说着,又唱着黄曲淫调才走开。

    从此,偷窥的明显少了,时间久了,他俩也就习惯了,就当是屋里的房梁上卧着条蛇,在看着她们,地上墙缝里有个老鼠,在偷听他们。

    这里是个荒芫的世界,几个男人野人般生活,没有厕所,如牲口和羊群一样拉撒,在树林子里拉屎,在门外撒尿,瘸腿婆嫁过来后,有了女人,才有了男女的区别,才有了不方便一说,可是也没有人意识到应该修个厕所。一天傍晚,瘸腿婆在胡杨林粗壮的树根后小解,一抬头突然发现沙枣树背后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偷看她,慌忙提起裤子,从此,吓得她不敢在白天撒尿拉屎,憋到夜深人静才敢出去方便,这也不是办法呀!眯眼子用四个木头搭起架子,秫桔芦苇做墙,芨芨草铺顶,在地上挖了两个坑,修了个旱厕,而且男女共用,谁先进去谁先用。男人们谁进都无所谓,瘸腿婆进去时,把围巾系在门口的木柱子上,意思是她在里面。

    结婚半年后的夏未,轮到一撮毛起圈,只有他和那女人俩人在驻地,一撮毛觉得有机可乘,不停地溜到厨房,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找铁锹,先是语言挑逗威胁,而后又动起手脚,结果被瘸腿婆狠狠地扇了一个嘴巴。

    瘸腿婆哭着给眯眼子诉说了这一切,结果是眯眼子找一撮毛干了一架,还吃了亏,眯眼子体格不如一撮毛,打不过一撮毛,“武大郎捉奸__有气无力“,不了了之,在这荒芜的地方,没有法律,没有良知,也就没有道德,没有秩序。

    再说了,瘸腿婆,因着名声不好,被家人打发的越远越好,某种意义上说,是被媒婆“贩“到这沙漠深处来的。她也是顶着“破鞋“的帽子,虽不像“五类分子“那样低等和异已,却也是很脏很臭的,在那个年月,能让流言蜚语的涶沬淹死她。再说她还是个外来户,种田人人端上了牧羊人了饭碗,吃着别人的饭,在别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从她嫁到这沙漠里的第二天开始就忙忙碌碌地干杂活,争取生存的权利和空间,取得大家的认可。每天天刚发亮的时候,她就从炕上爬起来,顾不上洗梳,赶紧起床,出了地窝子干打垒,揉揉眼睛,去给那几头牲口添头遍草。然后回来为大家准备早餐,随着厨房里“呱嗒呱嗒”的风箱声,屋顶的烟囱里便会有一股股浓淡相间的炊烟冉冉升起。牧羊人一天两顿饭,早餐很重要,吃一顿管一天,主要是熬奶茶,拌着奶酪,砖茶、盐、炒小米,拌着葱油饼。在大家吃饭的空隙,她到井台边打水,水井不深,四五米,用绳子吊着个帆布小桶,一下又一下的提水,倒在井台边的木水槽里,木水槽是一个完整的大木头墩子凿成的,宽有二尺,长有三米,先给牲口饮,然后饮羊,绞几下停下来歇息一下,喘口气。这样的天气还行,等到十一月至来年的三月,天寒地冻,冰渣遍地,那冷的手都伸不出去,一会脸冻得发麻,眉毛上结霜,吐口气都白茫茫的雾气,每次饮完牲口和羊,身子都冻僵了,赶快回去烤火。现在天热,尽管早晨较凉,等她往木水槽里注满了水,羊挤挤巴巴地饮着,她站在水槽边稍事歇息,满意地笑着,弯下腰,掬一捧清凉冷冽的井水撩在脸上,搓抹几下,又掬起一捧水再洗,脸就算洗了。直起腰,长长地舒一口气,甩甩手上的水渍,继续打水。饮完牲口,大家骑牲口赶羊走了,他拿起扫把清扫院子,收拾屋子,里里外外忙乎完,太阳已升到斜半空了,这时她会涌现出一种满足和惬意。脸上表现得更多的是一种生活的苍桑,看不出生活带给她的悲喜,更多的是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