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的命好像是你给的。”

    而滋养他的神女结着眉心,仿佛为他的重生在承受着痛苦。但生命本身就是一段痛苦而愉悦的过程,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在每一个间隙刺杀她,又救起她。

    反反复复的雨住云歇,长夜至半,芷秋侧身背对着,陆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用指端滑过她起了细汗的手臂,“怎么了?你不高兴?”

    她忽然翻过来,泪涔涔的眼吓了他一跳,“哭什么?疼了?”

    芷秋闯进他怀里,抬起手臂抹抹眼泪,“你痛快吗?”

    那张笑脸满是年少轻狂,温柔地将她亲一亲,“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不就这么回事儿,你既然做过花魁娘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芷秋当然懂了,她擦擦他汗霪霪的额头,听见他尚未平息的呼吸,都不再是遵循着她的轨迹。他有他往日没有的疯狂,那种肆意妄为的姿态通常只在他犯病时才能看见。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平常的陆瞻已在经年累月的煎熬时间里,把过去的自己一点点杀死,再长出另一个澹然朱紫的自己。

    “那你觉得,”芷秋顶着心痛再度贴近他几分,小心翼翼地发问:“这件事对你十分重要吗?”

    陆瞻呆怔一瞬,倏忽笑了,“食色性也,但要是和你在一起,也可以不那么重要。”话毕,他认真地思索起来,想到地老天荒,十分认真的看着她,“也不能这么讲,应该是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让我像在做这件事一样,高兴,痛快,安心。”

    “那这么说,我对你最重要了?”

    “嗯……”他认真考量了一下,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讲吧,只要你不是让我将你与生民社稷做选择。”

    芷秋紧贴着他的心房,听着里头锵然的跃动,“那你千万不要死,要活着找到我。”

    “我不是已经找到你了吗?你说的,我们成亲很久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不管年月怎么轮转,我终究能转到你面前。”

    是啊,他已经找到了自己,那还难受个什么呢?芷秋想不明白,眺目望向窗外,廊檐滴答滴答坠着水,今夜无星无月,天空一片翳暗。

    她大概是心疼那个在黑暗中剥筋褪骨的陆瞻。

    次日风露微凉,夜里下过雨的缘故,苏州又迷雾障掩,万紫千红在轻霭濛濛的笼罩下失了真,青帐之外的陆瞻也变得不大真切。

    他在对过书案后头坐着看些什么,隔着暖帐,芷秋只瞧见他手上是张莺色的贴。

    她爬起来叫桃良等人进来伺候梳洗,匀了面,漱了口,坐到妆台淡描晨妆,挽发簪花,直到大半个时辰忙活完,适才察觉陆瞻一早上没讲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