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符带着禁卫护送皇后回家,还没到门口整条街已经被前后把守,车驾到了街口锦幄里,瑞香被女官请下来入轿,随后径直从敞开的大门进入,家中男子在门外,内眷在门内,按辈分品级跪迎。

    皇后进门后自有早前从宫中过来勘察过的女官侍从接引,带到陈设好的堂上更衣歇息片刻,再起驾往里面去。迎候的众人随之到皇后升座的正堂外排班等候召见。

    万符今日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皇后的安全,指挥把万府围得严严实实的这些禁军,所以他是不进去的。

    瑞香没想到自己只是回一趟家而已,说是不声张但也劳动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清闲,不由叹息一声,干脆免了种种礼节,升座后先叫父母兄嫂进来,又见了侄儿侄女们,分赐礼物,随后就让能回去的都回去等待开宴,自己则和父母分别说话。

    万家枝繁叶茂,身处高位的人很不少,但自从几年前瑞香的父亲加封开府仪同三司,母亲加封国夫人之后,皇后母族就到了荣耀的巅峰。瑞香的父亲一向遵循冲和谦退的原则,虽有开府仪同三司这等待遇,又是丞相之一,但为了给子孙辈留地步已然很少理事,在外人看来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丞相,但他真正如何瑞香自然知道。

    开府仪同三司是本朝臣子所能够得到的最高的文散官的官阶,所谓三司者,太尉司马司空,乃是前朝朝廷最高的三个位置,开府则意味着建立府署并自选僚属。那得是很久远的年代或者极其特殊的情况,能够开府的无不是权倾朝野。

    而到了如今开府仪同三司虽没有三司的实权,实际上也并不会开府,且瑞香的父亲早已封侯,家中自然称侯府,如今不退,更待何时?

    御前有万符,宫中有瑞香,在外还有几个封疆大吏,万父越是谦退自抑,家族的前程才会更好。何况左右朝政全凭紧紧抓在手中的权柄么?皇帝向来对他尊重有加,哪怕是潜移默化,改变皇帝的心思也不费什么功夫。

    瑞香回了家,看到父亲那温柔平和但却暗含风雷力量的脸,忽然想起一件事。室内虽然都是他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瑞香也不好说,只能与父亲寒暄几句,问过家中情况,又叫母亲进来陪自己说话。

    这一回两人要说什么悄悄话都正常多了,瑞香的兄嫂侄儿全都回去,父亲也去休息了,他屏退从人,悄声和母亲咬耳朵:“阿母,您有空悄悄和父亲说,最近要安稳些,有大消息要放出来的。哥哥们若是有上进心,手段厉害的,您叫父亲想想办法,如今快要铨选,他们若是留京,说不定有大事要做。”

    他不敢说的太清楚,难免鬼鬼祟祟。万夫人听了心中一动,神色复杂,推开趴在肩头的幼子,答应下来后上下打量他一番:“身子真的好了?看着是瘦了,可怜我儿,这一病受罪了。”

    瑞香生病那段日子,万夫人和崔太夫人起初都在他身边。崔太夫人年纪大了,皇帝不放心她走远路,本是邀入宫中让瑞香照顾,谁知瑞香病倒了。万夫人也是一样,本是让她在路上陪伴瑞香,最后却成了照顾。后来病势渐沉,皇帝就将二人都送了回去,瑞香不能照顾他们,含凉殿到底情况如何还需要保密,因此万夫人也不好多留——皇后病了,她们再留下也不合适了。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是过了病气也不好。

    等到痊愈后,万夫人也曾经试图进宫,但一来家中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二来瑞香也不能见人,好好静养,几番耽搁,就到了如今。万夫人本以为不管是春猎还是过节,总有机会见他一面,没想到有一天万符忽然回家,说皇帝安排瑞香微服出宫,回来探望。

    全家立刻折腾起来。洛阳宅邸瑞香虽然住过,但那是早年间的事,这次到了洛阳之后重新安排院落,瑞香从前的居所虽然没有动过,但也不适合招待皇后了,因此还得重新装饰陈设。全家上下有品级的命妇倒是简单,到日子穿朝服即可,但没有品级的还得裁制新衣打造首饰,忙忙乱乱,好不容易到瑞香回来这天,半夜整座宅院就都醒来,安排迎接之事。

    万夫人见瑞香确实精神焕发,爱娇十分,就知道他已经好了,不等回答又是一句嗔怪:“既然已经好了,阿母进宫看你也是一样的,多等两天的事罢了,何故回家,倒闹得不得安宁?你就不困么?”

    瑞香颇觉理亏,但心里还记挂着大事,不由摇她袖子讨饶:“回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会这么麻烦的呀,陛下说了安安静静地回来,我还以为很简单呢。阿母,我刚才说的话您记住没有啊?不要只顾着说我,这可是头等大事!”

    他也是才想起来,季威之那里过年都未曾回来,到如今已经快四月,眼看就是两年一度的百官铨选,偏又和礼部试撞在一起,可想而知季威之应该会在此前回来,说不定此时都在路上了。他一回来借着百官铨选评等这个事,轻而易举就能选择管理掌控那座铜矿的人。

    瑞香如今已不像当年天真,很清楚这件事自家若是能插一脚,大概会有多大的好处。更不要提这是皇帝心中一等一的大事,说不定会牵扯后面十几年的布局,在这里崭露头角才会成为他的得力心腹。万符虽然就在御前,但他年纪轻轻就有爵位,走的是天子近臣的路线,瑞香从前不懂,但现在已经明白,万符以后出去外任历练,回来之后大概率要再入三省,和季威之这件事搭不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