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带着年纪最小的景明,他最娇嫩,众人又都知道宫里免不了牵挂,所以回来的不算晚,哗啦啦全到了瑞香这边给父母问安。嘉华的宴会仅限于内宅,邀请宫中之人时也并未邀请弟弟们,太子上半天在父亲面前,下半天就回了东宫理事,宣英进宫后自有人传递消息,夫妻两人一起昏省完毕,与弟妹们分头散了,一起回到东宫。

    宣英在宗君府上用过酒席,虽然并不饮酒,但还是觉得浑身都是酒味,回来后便立刻去沐浴,出来就看见丈夫也是湿着头发,正坐在日常起居的短榻一侧。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走过去等侍女给自己擦干头发,顺手拿起放在榻上,绣了一半的一片衣料。

    景历就道:“这么晚了,还做它干什么?你现在有孩子,别累着了。”

    宣英看着上面淡青色的云纹,笑道:“反正也没事,闲着做几针,头发干了正好睡觉。殿下不是说过阿娘给你们兄弟姊妹都做过衣服吗?我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才几个月,但月份大了恐怕更没有精力,等他生出来了怎么也该穿几件我做的衣服。”

    她手艺好,虽然是第一次做小孩穿的衣服,却做得很好,瑞香到东宫来看她,还夸过好几次。景历也看惯了她做针线活,知道她帮自己整理衣物的时候,也见过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做的几件衣服,神情就变得很温柔,看了看宣英的腹部,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要急于一时。阿娘这些年是养成了习惯,倒也没有一年到头做衣服,你也不要累着自己。”

    瑞香做衣服的手艺,这么多年都只停留在做小孩衣服和给丈夫做里衣,是熟极而流的。景历只小时候穿过,也看过他给下面的弟弟们做,但也知道母亲对裁剪做衣并不算多精通和有兴趣。他看得出宣英手艺更好,但也不愿她多卖力去做。宫中多的是做衣服的人,孩子总不会没有衣服穿,能自己做几件当然好,可却不必把这事看得太重。不做难道就不是好父母了吗?

    何况宣英入宫后,做的针线也不在少数。她是技艺高超,做得自然就快,景历虽然看得出她的娴熟和轻松,但看看母亲,也不觉得轻松就该一直做。针线活尤其是刺绣伤眼睛,这他还是知道的。宫中尚衣局刺绣极好的人,眼睛一旦不行了就再也做不了活。瑞香身边就有个女官,是因为在尚衣局闯出了名头得到了皇后青眼,被专门拨过来做衣服的,后来年纪渐大眼睛也看不清了,就转而教年轻宫人裁剪做衣刺绣等事,收了几个弟子,百年之后也算有香火供奉。

    宣英身边宫人除了从尚宫局选调之外,还有就是瑞香拨过来的自己身边伺候调教过的人,其中就有这个女官的弟子。景历本是不注意这些小事的,但也清楚其中来龙去脉。

    然而他也不习惯去插手宣英,她明显期待着孩子的降生,将这种感情寄托在做的衣服上,所以景历也不好不让她做,或者干涉她到底做多少。只是这样一提,倒是让宣英想起除了新婚还没怀孕的时候给丈夫做过几件衣服,之后便再也没有空闲,忍不住叹气,道:“殿下是不是又长高了点?上回做的那几件衣服怕是尺寸都不够了,明天还得再量量身……”

    景历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低头看了看自己,拒绝道:“不用了,做大人的衣服和做小孩子的衣服不能比,何况你手里的活越积越多。我难道就那么不讲道理,非要穿你做的衣服不成?等你何时有空闲再说。”

    宣英倒也接受他的好意,只是听出言外之意:“殿下怎么这么懂做衣服的事?阿娘一直在给阿父做衣服么?我刚进宫的时候倒是见过他挑布料,只是不知道做什么。我到的巧,阿娘东西也不找了,挑了一大堆布料,说都适合我,干脆全部赐给了我。”

    因为毕竟是儿媳妇,宣英又知道帝后恩爱,许多话不适合问,瑞香也不适合答,私底下倒是能和丈夫说说。

    景历就道:“阿娘这些年一直都给阿父做里衣,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外袍倒是很少的,我记得就一两件吧?他说自己技艺不精,里衣别人看不见,做得多了也熟练了。”

    宣英就笑:“那我以后也给殿下多做里衣吧。外头的衣服随着场合穿,里衣却一定要舒适细致才行,别人做了我也不放心。”

    她是很注意跟着瑞香的脚步走的,这几个月也知道了瑞香的性情,见他愿意看自己自得其乐,高高兴兴的,也就逐渐自在随意起来。只是在女红这方面,宣英也不愿意太出格。人各有所长没什么,但一意出风头却也不行。再说细想想,女红并不是一个太子妃最要紧的技艺,若是时间都花在给太子做衣服上,那她到底是绣娘还是太子妃?

    这样想着,宣英已经绣出了一小片云纹,只见青云袅袅,颇有飘逸出尘之态。她仔细看了看,感觉到疲惫,就将东西又放了下来。身边侍女见状立刻收好拿走。

    景历倒了半杯温水给她,宣英接了过来,见头发已经半干,距离睡下还有一段时间,便想再说说话:“我近日也觉得精力越来越不济,白日里也常常犯懒发困,做完这几件小衣服就要歇着了,不如做些小玩意吧?我看阿娘时常带着个香囊,要不然,我给阿娘做几个香囊换着戴?”

    她观察地仔细,又有心,景历却道:“不必了,阿娘的香囊都是自己做的,从来不戴别人做的,就连熏香也只用自己配的。他也舍不得你怀着孩子还这么辛苦,有空多去陪陪阿娘说说话就好。他那么喜欢你,见到你就很高兴了。”

    宣英不知道瑞香的香囊来历,又看他喜欢,时不时就要摸一摸才这样提议,见景历否定,也不觉得失望,只是低了头,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倒是很高兴多陪陪阿娘,只是也时常碰到阿父,他们两人在的时候,我不好意思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