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狠话,又耍了帅,假如张明生的生活是一场电影,按道理讲,现在已经到了响起激昂插曲的时候,我们要心神激荡地在公路上飙车,镜头由近到远,拍遍整座港岛的灯火。一场长长的过渡,迎接接下来的暗潮汹涌。

    可惜生活不是电影,我们三人沉默地上车,抬手一看手表,在老宅停留不到两个小时,一口饭都没吃到。假如人人探亲都这样蜻蜓点水,逢年过节应该能免去不少麻烦。

    轮到张明生开车,我坐在副驾,两个人相顾无言,一个看前面,一个看侧窗。阿山早就习惯这种场景,或者说,比起需要逐步习惯工作及周围人事物的阿海,阿山则在忽略他人这方面有着天然优势。

    他不在乎,不触动,不关心。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发现他正捏着自己的手机,手指按着键盘,发出许多声哒哒哒的闷响。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给阿海发短讯,也不知道在编辑着什么。

    阿山私下使用的是最简单的按键手机,上面唯一的娱乐功能就是彩色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或许还有别的游戏,不过没人研究。对于张小元这种自小就被老爸惯坏的新世纪小孩而言,家里第一不值得探究的是可可的电子宠物机,第二就是阿山的按键手机。

    可可倒是青睐过这块小小的砖头。

    就现在,阿山用手指托着的手机背部还残存着可可的大作:几张凸起的颜色鲜艳的卡通贴纸,绘着戴头套的兔子和没有嘴巴的猫咪,甚至还有透明的塑料宝石与浑圆珍珠点缀。

    张亦可这个名字乍一听有些敷衍,但在这个家,即使木讷自我如阿山,也在偷偷纵容着她。

    阿山发完了短信,我也赶快移开了视线,我有点怵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就在此时,张明生一脚猛踩油门油门,车速骤然提升上来,窗子开了一缝,晚风钻进来,呼哧作响。

    张明生今天确实开心,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他说:“这个时间,家里一定用过餐了,我们在外面偷吃一顿,谁也不准告状,不然柳妈知道肯定不高兴。”

    柳妈把下厨当爱好,对待做饭自然比家里聘用的私厨更加热忱,她一把年纪,有这样的热情,我们自然都支持。况且她确实也很有天赋。假如我们在外面用餐应酬在各式高档餐厅就罢了,柳妈不难为自己,她总会伤心一下。

    我有时会想,还好柳妈不是我和李译雇佣的,不然肯定天天被数落。毕竟我和师弟常年在路边摊将就,对饮食一向敷衍。不过,我们这一对穷条子,哪有闲钱雇管家婆。

    我也知道张明生未必真的在乎柳妈怎么想,他只是想表现得很在乎他人的感受,但我实在饿坏了,没空戳穿,顺势而下:“看来你很有经验咯。”

    张明生眉眼带笑:“是咯,毕竟我太太跟别人家的太太不一样,从来不查岗,我潇洒得很啊。”

    “老板,麻烦你在这里停车,”阿山并没有在乎我们的对话,他往前凑了凑,眼见是一长街夜市的入口。看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没空理会自作主张地演八点档的张明生,我伸手拿过钱夹,抽出几张钞票来递给阿山,对他说:“打电话给阿海,问他想吃什么,稍后给他带回去。”

    阿山并没有接,他摆了摆手,说自己带了钱。

    我觉得有点好笑,像看到执拗的小孩,我问:“你老板在这里,难道还要你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