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出自己是谁,和小杨阿姨有什么渊源时,庞阿珠无动于衷。我讲出小杨阿姨留下的唯一联系人是她后,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佛堂阴冷,站久了,胳膊上就浮起细小的鸡皮疙瘩。我站着,张明生跪着,在佛与菩萨面前,等这个叱咤风云的女人作出反应。

    等到我觉得自己被檀香腌渍入味以后,庞阿珠才又一次开口,她讲:“其实我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我是我妈和前夫生的小孩,她母亲早早过世,她的父亲,也已经是我妈的第三任丈夫。”

    “她人不错,聪明,很有主意,有次在商场撞见我被客人刁难,她帮我解决,事后还非要请我吃饭,替我付了好几个月的房租,”庞阿珠依旧闭着眼睛,讲,“她说她父亲总是结了又离,离了又结,但她却没有什么亲密的兄弟姐妹,能遇到我也是缘分。”

    “她那么有钱,那我贪一些便宜享受享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有回答,张明生也依旧低着头。

    “我真是想不通,她那样一个有本事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答应一桩根本不称心的婚事,又生下一个累赘的小孩,”庞阿珠忽然坐起来,她睁着眼睛,眼神凶狠,瞪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张明生。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张明生偏头,左边脸颊上浮起红色的掌印。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深呼吸,攥紧拳头。

    “那时候,我听说她要跑,开心得不得了,她说她同张建良商量好了,两个人收拾行李,要各奔西东,可惜我那时候不过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情妇,给不了钱,也出不了力,听她讲,她整了容,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后来长什么样子,”她站起来踱步,语气有些落寞。

    张建良,应该就是张明生的父亲。

    “各奔西东?”我问,“他们不是一起走的?”

    庞阿珠拾起桌案的烟盒,抽出一支长烟,放在香炉上点燃,蹭了佛祖的香火。她抽了一口,吐出烟气,流露出无语的神情,看着我,讲,“他们要想在一起,干什么还要跑。”

    “可他们的尸首是一起被发现的,怎么会这样,”我看张明生一眼,又追问。

    “这是你们警察的事,我没有心情去管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管中间经手多少人,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爷爷,张耀年。我现在只等一个机会,把那肥佬大卸八块,丢掉喂鱼,”庞阿珠又坐回躺椅上,悠哉抽烟,“至于你,”她扬了扬手,指着张明生的方向,“我会绑你去东南亚做事,活得下来就是你的造化,活不下来,正好去陪你妈咪。”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年,张明生从未要过阿珠姐的帮衬。

    阿珠姐只等着把张耀年打成肉泥,她有钱有势,压根不用运筹帷幄,稍一动手指头,说不定连张明生都要被抓去做苦工。

    “阿珠姐......”我开口打岔。

    “不过,这孩子从前跟我讲,他要亲自为他妈咪报仇,我答应了他,”阿珠姐夹着烟,翘着二郎腿,瞟了张明生一眼,“我是要等着看好戏的,不过他又突然跑来告诉我,有个人要见我,就是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