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袖跪地的永安公主未曾抬头,比之更冰冷的地面是景恒帝是平静的话语。

    “父皇”永安公主怔忪之后才说,“先君臣后父子,父皇不信任儿臣,儿臣并无怨言。”

    诚如景恒帝所言,景恒帝未曾一日信任过她。她,也未曾信任过景恒帝。

    所谓父皇、皇儿,这类的称呼,不过是拘泥于天家礼数,而并非亲昵之言。

    “你应当知道,朕对陆家的态度。”景恒帝道,“为何还要如此,不像是你寻常作风。”

    永安公主仰首抿唇:“父皇。”她浅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期冀:“儿臣儿臣虽有私心,但的的确确是为了父皇考虑的。”永安公主病体缠身,每说一句,就得喘一句,“这天下,是是我们荀氏的天下,总不能眼睁睁的真拱手让人。”

    见景恒帝默然不语,永安公主苦笑,捂着胸口道:“父皇明鉴,一个常兴侯就叫父皇棘手至今了,等日后常兴侯被除掉。他日陆家上位,届时父皇年老,有心无力,我们荀氏的江山,又该如何呢?”

    景恒帝目光落在这个被自己习惯性忽略已久、且因体弱抱病的子嗣脸上,清晰的从这张虚弱而精致的面庞上看见了尖锐的质问。

    他忽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永安公主抬手平举,再度长拜:“依儿臣愚见,陆家替父皇清扫元氏一族的阻碍,是父皇手中最锋利的匕首,但匕首伤人,父皇需要一柄鞘身,将这柄匕首牢牢圈住!”她这番话说完,脸色白得可怕。

    景恒帝眉羽微微一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儿臣愚钝,只知道陆家并无旁支,只得正议大夫一系。父皇若想拿捏正议大夫,干脆从陆家公子下手。”永安公主记得景恒帝对陆临封异常的宠爱,特意措词了一番,“父皇真知灼见,知道捧杀陆公子,哄得他纨绔无能,哪怕日后入仕也不足为惧。且正议大夫对父皇言听计从,父皇实在远见非常。”

    微微一停,永安公主一面瞧着景恒帝神色,一面继续:“但是陆公子年少,性子桀骜,正议大夫都不大管得住,简直是无法无天。所以所以儿臣觉得,父皇一定要能拿捏住陆公子,才能彻底拿捏住正议大夫。所谓,所谓打蛇七寸,必须要一击痛处才行。”

    “你是想让朕对陆家长子下手。”

    “儿臣确有此意。且儿臣有个好主意,那陆公子任凭谁的话都不听,却独独听有一个人的。”永安公主期盼道,“父皇,射人先射马,我们只要找到根源,将那个人留在身边监视,不就解决一切困扰了么?请父皇允许儿臣将她召入宫,留在儿臣身边作个伴读。”

    说来说去,竟是为了这些。

    景恒帝站起身,走到永安公主身前站定:“皇儿。”他俯视着永安公主,帝王极强的压迫感降临,永安公主心跳如鼓,小声喊了“父皇”,又听景恒帝淡漠道:“你生在宫中,见惯虚情假意,为何还会能以信情爱牵绊人心?”

    “儿臣”

    “你也不信,却偏偏跑来天禄阁同朕说这些。皇儿,朕只是上了年纪,并没有昏了头。”景恒帝手掌落在永安公主额头上,掠过她眉羽,然后平静收回,负手道,“朕不管你同陆家长子有何矛盾,你对权势的渴望,朕也会继续当作不知。朕不会杀他,自然,朕也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