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摇摇头,“不会如此。陛下是我的弟子,与我有师生之谊,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恩师有所图谋?我的一片丹心天日可鉴,万岁与我君臣相知,必不会有此猜忌。”

    冯保道:“话是这么说,就怕有奸人从中挑拨,陛下年幼,一旦受了奸人蛊惑,生出些不好的念头,当下固然不会如何,将来怎样难说的很。”

    “无妨,宫内有你还有慈圣,即便是有奸人蛊惑,也有你们为我主持公道,这一层我是不担心的。现在我只是在想,这夺情的奏章该由谁来上。”

    冯保想了想,“你自己自然不能上,世侄也不行。少不得只好请慈圣出面,让万岁下一道夺情旨意,太岳你且推辞一番便是了。”

    他又看看张居正的脸色,房间里灯光虽然还算亮堂,但是终究不比阳光,看的不是太清楚。过了好一阵才道:“太岳,我怎么觉得你这脸色有些苍白,可是那老毛病?”

    张居正点头道:“就是那样了。前次犯病时得湖广名医李言闻妙手诊治,这次听闻老父亡故心中悲痛,不想老病又发作了,血出不止。好在找到了当时留的方子,病势略有好转。”

    “略有好转……那就是比上一次更重了?这可耽搁不得,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张居正道:“眼下这个时候哪能请太医?若是传出我染病的消息,那些人更要认为我不胜烦巨,难以支持大局,事情就更无可为了。我身体素来硬朗,这点小病还不能奈何我,双林不必管了。现在只想着这夺情的事,请慈圣出面其实不算最好的办法,可是当下想找个有力大臣上夺情奏章也不容易,便也只好如此了。”

    正在此时,游世禄在外面敲响了门,进门之后脸色有些尴尬道:“老爷……范进范传胪递名刺求见,说是前来……吊唁。”

    “吊唁?”张居正哼了一声:“我父与他非亲非故,用不着他吊唁,名刺奉还打发他回去。”

    “慢!”冯保叫住游七,又对张居正道:“太岳,老百姓有句俗话,有钱买不来灵前吊。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再说,今天去吕豫所家中贺喜的人里,可没有范进。”

    张居正自然也知道,范进并没有背叛自己,没去吕调阳家中,恭贺其即将成为首辅。现在,其他人还没来吊丧,范进率先上门,这种态度表达的也很明显。换句话说,在自己的心腹纷纷输诚示好之时,范进倒是保持了对自己的忠诚。

    不管是在路上办的曾光案间接搞死何心隐这个老冤家,还是这回收拾高拱,范进立的功劳张居正自然看在眼里,对其才干也很满意。眼下其表现出来的忠诚,比之那些江陵党人更为可靠,按说应该是拉拢培养一番,日后做自己手下一杆枪头来用。

    可问题是,张居正只想与范进保持工作上的往来,不想让其进入自己的家里。尤其是现在顾实也在家中帮忙,固然他与张舜卿订婚的事因为这个意外而被迫搁浅,但是顾实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张家一分子看待,跪在灵牌前磕头烧纸,极是孝敬。

    张居正对他看法很好,觉得这样的好孩子才是当女婿的最佳人选,这种时候自然要与范进保持绝对的距离绝了他的心思才好。他非要进来,算怎么回事?

    冯保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基本技能,如何看不出张居正所想。在旁道:“太岳,范进素有智谋,我不觉得他现在来,只是吊唁那么简单,说不定他有了什么主意也未可知。他的才具自不如太岳远甚,不过总归多个人多个脑子,有个人出主意也是好事。游七,你就让他进去吊唁,不要让他乱走就是了。我相信范退思不会糊涂到,在这个时候和顾实打架的地步,再说……两人也打不起来。”

    作为张居正的好友,他也是见过顾实的。说实话,冯保对这人很看不上。他的为人不像张居正,行事也偏于极端阴暗那一类,和顾实这种正人君子属于阵营冲突,见面就没好看法。在他看来,如果顾实真娶了张舜卿,除非躲范进远远的,否则早晚变成武大郎。是以他这话暗讽顾实面瓜性子,不会有胆量与范进冲突。

    有冯保的面子在,游七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出去把范进引到临时灵堂,许他跪在那里烧纸。范进走到灵堂时,见那里只有两个男子陪灵,一个是三公子张懋修,另一个男子年纪比张懋修大一些,长身玉面修眉俊目仪表堂堂,以相貌而论比之自己只强不弱,比之刘勘之也只逊一筹而已。

    见他进来,张懋修有些尴尬,咳嗽几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边那男子则端详着范进,脸色一红一白的,很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