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光大师声音看不出任何波澜来,说道:“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三人因对雁门关外之事心中有愧,便把那幼婴寄养在少室山下的一户农家中,那对农家夫妇本无子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再后来你七岁之时,在少室山中采枣子,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将你救了下来,杀死恶狼,给你治伤,自后每天便来传你武功,是不是?”

    乔峰道:“是!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

    智光大师道:“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歧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三人曾起过一场争执。我说由你平平稳稳务农为生,不必学武,再卷入江湖恩仇之中。带头大哥却说我们对不起你父母,须当将你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

    接着他又微微一笑,说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杀母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名字,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与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乔峰见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庄严,心下虽愤怒,却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说道:“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杀你,也不忙在一时。”说完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徐长老见乔峰呆立不语,又递过一张信笺来,说道:“这是汪帮主的手书,你自当认得出他的笔迹。”

    乔峰接了过来,只见那张信笺上写道: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诸长老:帮主乔峰若有亲辽叛汉之举,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乔峰认得清清楚楚,这几行字确是恩师汪剑通的亲笔,这么一来,于自己的身世就能断定了,但想恩师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诲固严,爱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后,却暗中写下了这通遗令。他心中一阵酸痛,眼泪便夺眶而出,泪水一点点地滴在汪帮主那张手谕之上。

    徐长老看着落泪的乔峰缓缓说道:“乔帮主休怪我们无礼。汪帮主这通手谕,原只马副帮主一人知晓,他严加收藏,从不曾对谁说起。直到马副帮主突遭横死,马夫人才寻到了这遗令。本来嘛,大家疑心马副帮主是苏州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帮主能为大元兄弟报了此仇,帮主的身世来历,原本不必揭穿。老朽思之再三,为大局着想,本想毁了这封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可是......可是.....”他说到这里,眼光向马夫人瞧去,说道:“一来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让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来乔帮主袒护仇敌,所作所为,实已危及本帮......”

    乔峰问道:“我袒护仇敌,此事从何说起?”

    齐天行此时忽的插话道:“乔帮主,他们想说的是你没有直接认定慕容复便是那真凶,想来又是一笔糊涂账?”齐天行话说一半,点到即止,想那乔峰应该能听得出含义。

    乔峰仰天嘘了一口长气,在心中闷了半天的疑团,此时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全冠清,你知道我是辽人后裔,所以反我,是不是?”

    全冠清道:“不错。”

    乔峰又问:“奚宋陈吴四大长老听信你言而欲杀我,也是为此?”

    全冠清道:“不错。只是他们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事到临头,又生畏缩。”

    乔峰道:“我的身世端倪,你从何处得知?”

    全冠清道:“此事牵连旁人,恕在下难以奉告。须知纸包不住火,任你再隐秘之事,终究会天下知闻。执法长老便早已知道。”

    霎时之间,乔峰脑海中思潮如涌,林中群丐听了智光、徐长老等人的言语,心情也都混乱异常。乔峰素来于属下极有恩义,才德武功,人人钦佩,哪料到他竟是辽国子孙。丐帮弟子死于辽人之手的,历年来不计其数,由一个辽人来做丐帮帮主,委实不可思议。但说要将他逐出丐帮,却谁也说不出口。一时杏林中一片静寂,唯闻各人沉重的呼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