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徐州(上)

    有月阔察儿这个当朝太尉带着一群禁军高级将领做内应,大都情报站当然不再需要让伯颜继续留下冒险,当晚,大厨路汶就为此人制定出一条紧急撤离方案,第二天一大早,待其从顶头上司那里拿到了外派命令之后,又轻松将此人送出了城外。

    “月阔察儿多疑善变,他的承诺,恐怕当不得真。”虽然知道自己的提醒纯属多余,临别之前,伯颜还是小心翼翼地啰嗦了一句。

    “变不变要看咱们淮安军开局那几仗打得怎么样,至于其他,其实都是细枝末节。”大厨路汶友善地笑了笑,低声回应,“倒是你,想好了去扬州后干什么了么,那边米价比起大都來,可是丝毫都不逊色。”

    对方既然沒有牺牲,其家人自然不可能一直享受烈士遗属的优待了,而伯颜本人当初又明确地表示过,将來只想做一个平头百姓,而不是继续做淮安军的细作或者军官,所以大厨路汶多少有点儿担心,这个骑在马背上挥了十几年刀的家伙,日后会不会坐吃山空。

    “我这些年,攒了一些家底,大总管那边的赏赐,也还沒來得及花掉。”伯颜笑了笑,犹豫着摇头,“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让家人挨饿受冻,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说罢,大不了我将來开个学校,专门教人骑马,说不定会有很多人想学。”

    “那倒是,我们淮扬最近两年沒少从辽东买马,就是天气太过潮湿,一般人都养不好。”大厨路汶眼睛一亮,笑着点头,“不过马上就往北打了,将來倒是不愁养马的地方。”

    “那我自己就开个养马场,或者做兽医也行。”伯颜笑着四下张望,眼神里头竟然有几分期待。

    他投奔淮扬是为了给脱脱报仇,等淮安军打下了大都城,他的仇就算报完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无债一身轻,而继续给大总管府效力,帮着淮安军对付其他蒙古人,却不是他所愿意的,所以,拿着这些年的积蓄买块牧场,养牛养羊,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一则可供自己和家人谋生,二來,想起大元朝结局,心情也不会太难过。

    “那我可以跟你搭伙,从你那买牛羊肉,继续开我的酒楼。”大厨路汶也四下张望了一圈,满怀期待地说道,“要不是你义父当年炸开了黄河,说不定我现在还开酒楼呢,唉,算了,咱们不扯这些,都过去了,对了,你最近见过哈剌章和三宝奴两兄弟么,沒试着劝劝他们,大元朝已经行将就木,他们两兄弟真的沒必要趟这轮混水。”

    “我是义父的养子,跟他们两兄弟,却沒任何情分。”伯颜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黯然。

    像他这种养子,脱脱有二十几个,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记得脱脱被谁所害,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都曾经被脱脱视若己出,至于养子和亲生儿子之间,更不可能彼此都可以成为真正的兄弟,这里边不但涉及到了性格、品行、才能和见识等方面,还涉及到了双方对各自亲情的认识,身份的认同,以及其他许多杂七杂八。

    “好了,反正人各有志,该尽的责任你都尽到了。”感觉到了颜的眼睛里的苦涩,大厨路汶笑着安慰,“赶紧走吧,免得夜长梦多,到了那边记得先给自己买下个落脚的地方,咱们淮扬虽然不至于如大都这边寸土寸金,可城里头的房子,价格也是不菲,此外,军情处的事情你如果不想接着干,可以先请几个月长假,但无论如何,年前一定不要急着退,职位分红是到了年底才给,沒了职位就拿不到了,还有,过了年就算两年,你再退出,退役补贴可能多得一些。”

    二人生死与共了这么久,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兄弟感情,所以在不违背大总管府和军情处的规矩情况下,路汶尽量地想让伯颜将來能把日子过得好一些,而伯颜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听对方如亲哥哥一般处处替自己着想,不觉眼睛开始发红,拱拱手,哑着嗓子道:“记住了,哥哥你放心,我肯定把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然后等着你回來一起喝酒,届时,咱们兄弟一定要不醉不归。”

    “兄弟,不醉不归。”大厨路汶笑着伸手,与他凌空相击。

    双方在马上相对而笑,然后各自一拉马缰绳,分南北而去,从此,再也不回一下头,虽然明知道再次坐于一起喝酒,恐怕至少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也许,这一别就永无再见的可能。

    怀着对好友的感激和对新生活的渴望,伯颜星夜赶路,五日后,已经抵达河间路东光,按照大厨路汶的安排,他在城中找了个安静的客栈更换了衣衫,从奉命出巡的大元军官,摇身一变,成了南下贩货的商客,随即,又在码头旁与前來迎接的船帮子弟搭上了线,由对方提供了新的坐骑和行礼,混在另外一伙要赶在新春前后前往淮扬的商贩中,悄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虽然时值冬末,运河上已经完全行不得船,但南來北往的商贩,依旧络绎不绝,很多人都相信,明年冰消雪尽之际,淮安军肯定会沿着运河北伐,届时商路断绝,南货的价格在北方就会扶摇直上,所以,能赶在此前囤积一批,就相当于囤积了一批真金白银,无论战事如何发展,最后肯定都不会折本。

    当然,几乎九成以上的商贩,都认为淮安军打到大都城下,只是迟早问題,一则五年來淮安军的战绩大伙有目共睹,二來,只有淮安军赢了,他们才能继续做生意发财,而一旦让蒙元朝廷赢了,则大伙就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生命和财产都朝不保夕状态,那种日子,除了某些犯贱的腐儒之外,傻子才愿意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