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土不是个喜欢爬山的人,他觉得那纯粹就是自己找罪受,而且他也特别反感给任何运动添加额外的附加意义,比如很多企业家号称喜欢登山,登山就被诠释成了历尽艰辛,勇于征服,是强者和勇者的运动,更恶心的是还要加一句特别玄妙的宣传语:因为山就在那里。

    人二土跟父母一起爬过几次香山,也跟朋友爬过北京北边几个野山,他觉得既然爬了,就一定要登顶,倒不是他有多正能量:什么战胜自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就是赌徒心理:因为付出了不情愿和艰辛,中途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只能咬着牙坚持到底。用现在时髦的商业忽悠课上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穷人思维。

    跟母亲分别后人二土轻装上阵,他把背包给了母亲,自己只带了一瓶水,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走,他知道母亲坐缆车很快就能到南天门,所以他不想母亲等他太久,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台阶也是一步三级,一步两级。他看见陆陆续续跟他反方向下山的人,穿着军大衣,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疲倦,他猜这些人不是比他早出发,而且半夜爬的那拨人,为的是能够赶上在山顶看日出。人二土也想过这个方案,但是他想母亲年龄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而且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干挺跌份儿的,他想等将来有钱了带母亲再上来,晚上在山顶的酒店住一宿,舒舒服服的看日出。

    泰山最有名的挑山工算是一个,人二土记得好像在语文课本里学过,这次亲眼所见确实令人钦佩,挑着两担子沉甸甸的东西健步如飞,引来像人二土这样的游客纷纷侧目拍照,那挑山工估计已经习惯,头都不抬一下,一会儿就没影了。人二土记得课本里好像说的是抬人,他其实很想看看这路怎么抬,但是很遗憾,没见到。

    渐渐的人二土的体力也接近极限,歇脚喘气的频率大大增加,偏偏越靠近山顶坡度越陡,别说一步三级台阶,连一级台阶人二土迈着都费劲,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觉得是自己不自量力,有点像大学时跑马拉松,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精疲力尽,绝望又无助。不过好在其他一起爬的游客基本都跟他一个德行,呼哧带喘,步履蹒跚,还不如他呢。看到这些人二土有些来劲:我还可以啊!比这些人强多了,哈哈!

    就这样人二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到了升仙梯,他彻底崩溃:这他妈是哪个挨千刀的设计的这种台阶,是给人爬的嘛!那坡度他觉得得有六十度,正常躬身向前的爬山姿势手随便一垂就能碰到台阶,真是名副其实的“爬山”。人二土的腿渐渐没了知觉,大腿抬都抬不起来,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流进眼睛后视线已经半模糊状态,世界特别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估计真的快要升仙了。

    “二土!”人二土听见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眼,母亲在上面向他招手。人二土那时脑袋一片空白,已经记不得最后的几步他是怎么走的,只隐约记得母亲搀着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给他擦汗,然后心疼的问长问短,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听见母亲的大尖嗓门一直哇啦哇啦的说着什么。

    迷糊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五分钟,人二土缓了过来,他抬眼看母亲,母亲还在说:

    “你说说你!叫你别逞能嘛!多危险啊!我看你刚才跟傻子似的,我说啥都没反应,太吓人了。”

    “我是累的说不出话嘛,瞎担心啥,我就是有点爬的太猛了,没经验而已。”人二土在母亲面前还是很要面子。“对了,你上来多久了啊?”

    “我在上面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等也等不到你,谁知道你啥情况。”

    “这么久啊,有啥发现吗?”

    “那儿有个庙,咱们一会儿去看看。”

    不出所料,母亲眼里只有这些,景色都是过眼云烟,进庙烧香才是正事儿。人二土跟母亲进了庙,跟其他庙差不多,烧香拜佛,花钱求平安,庙里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两个平安带,

    “泰山老奶奶保佑你们平安,心想事成。”红色的丝带上面印着金字。

    “泰山老奶奶?”这称呼人二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心中有些疑惑:五岳之尊,这么阳刚的山咋化身成老奶奶了?他也不敢多问,虽然他不信神佛,但是起码的敬畏还是有的。

    出了庙母亲算是把该干的事儿干完了,他俩就在山顶转转,其实就是哪儿人多就往那儿凑,石碑旁边排队照相,不记得名字的牌楼前排队照相。。。云海挺不错,确实是景色绮丽,难得一见,那天天气不错,脚下一片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边,让人仿佛置身仙境。旁边的悬崖绝壁也是难得的自然奇观,光秃秃的没有树,一眼望不到底,算是鬼斧神工之作,给人一种很凶险恐怖的感觉,让人不禁感叹人类之渺小,应该常怀谦卑之心。

    人二土和母亲从红门开始到最终登顶用了四个多小时,在山顶又逛了不到两个小时,转眼已是临近黄昏,人二土跟母亲商量走下去肯定不现实,干脆还是缆车一直到底算了:上得来不算本事,平平安安的下去才是本事嘛。做好决定他俩快走两步往缆车那赶,已经有好多人在那排队,母亲这方面不要面子的,赶紧抢在几个也要排队的人前面,人二土特别不好意思,头都不敢回,怂怂的站在母亲旁边。

    一个小时多一点他们终于排到,那缆车建在一个峭壁之上,车厢跟游乐园的摩天轮构造差不多,只是能稍微大一些,能坐四个人,人二土和母亲跟另一对母子同乘一辆。刚坐上的时候人二土有点害怕,因为确实很高,车厢又不是全封闭的,而且因为初始下降坡度陡然变化导致速度也挺快,人二土心忽忽悠悠的,他赶紧把视线移到缆车内,尽量不看外面,嘴上不停的跟母亲说话,母亲还挺高兴,以为人二土心情好,也跟着哇啦哇啦的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