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我倒吸一口冷气道,“平日看福临以为他不过自恃花姨宠信略得意些,却不想背后竟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敢去黑市雇买童工,花姨支给他的银子还不知被他吞了多少!只是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怎么不去告诉花姨呢!”

    “不能去的!”甘来大力的摇着头,眼泪鼻涕甩得到处都是,“以来主母每天那样忙,以我的身份是见不到她的。二来不只是我,总管手下的其他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们每月都会向总管使些银子,待遇便可宽厚些许。我却是没银子给他的,我每月下了月钱都马上寄回益阳老家,哪里留得半文下来宽裕自己呢…”

    “傻孩子,便是你们都怕了他,才助长他这般气焰到如今!外面的人只道这刈州第一楼寸土寸金,连下人也个个锦衣玉食,恨不得争破了头也要进来,哪成想花姨这样大的家业,竟被福临这个蛀虫败絮其中!”我愤然道,“只是甘来,即便你不拿钱给他,每个月他帮你寄银子回家时也定会抹去大半,说不准早已厌烦,索性断了往你家里的供养呢!”

    “那倒不会,我曾向村里心善的邻居嘱托,我娘亲在家若出什么事或短了银子便即刻来刈州告诉我。自我离家以后,益阳便从未有过动静。我就知道,娘亲的日子过得极好。便是在这受再多苦楚,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我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余光扫去,却见段冥颤着下巴,已然湿了眼眶。

    我这才恍然记起,他也曾向我提及自己的童年,仿佛是在村子里以偷盗度日。如今听得甘来背井离乡,卖身养母的故事,自会感同身受,勾起万千回忆了。

    “甘来,姐姐之前没能保护好你,都是姐姐的不是。”我温柔道,“如今你既然在楼里过得不好,姐姐便替你拿回卖身契,再给你些银子回家找你娘亲,可好?”

    两双几乎一样晶莹纯净的大眼睛同时望向了我,我从容的微笑着迎向段冥和甘来半惊半喜的目光。段冥嘴角一咧,那眼泪便再不肯悬在眼眶,闪烁着划过脸颊落在地上。

    甘来却似乎一时惊得呆了,只半张着小嘴木木看着我的眼睛。

    “——姐姐…?”

    “买一亩土地种些粮,请一个郎中治好病,和你的娘亲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好?”

    嘴角突然高高扬起,一个无比甜美纯粹的笑容便绽开在甘来瘦削的小脸上。那一刻,所有的污秽和眼泪似乎都被悄然化去。虚化放慢的背景中,段冥亦无言静静凝望着我,脸上的笑容一如甘来,错愕,惊喜,感动。

    幸福。

    这厢我们将甘来带入一楼段冥房中,悉心养护,自不必提。

    而那厢五楼,果然如我所料,自姬萨容搬来以后,这整个后楼难得的清雅安静,也随着那些被福临撵下去的年长伎女们一同消失了。

    那个拥有着美艳皮囊,却没有同样美丽心灵的女人独自霸着五楼东首整整八间厢房,从不像普通倌人那般陪酒出局,自梳拢宴后便日日换着恩客在房中歌舞不断,一时在桃销楼风光无两,炙手可热。

    但见花姨的生意因着这位宝贝日渐兴旺起来,我也少不得压抑下心底对她的不满,只寻了恰当的时机将福临欺上瞒下的黑心事尽数告知了花姨。桩桩件件说下来,却见花姨不过仍旧目不转睛的查检着那一摞厚厚的账本,竟似乎并无过多的惊愕与愤怒。

    “福临跟了我这许多年,几斤几两我如何会不晓得,许多事原不过只在心里存了疑影儿,一直不得闲料理罢了。”花姨闲闲饮着茶水道,“那小子的心思确是脏了些,不过却也都只在名位银钱上,成不得什么大气候,也做不得什么大恶之事。如今桃销楼的生意越做越大,眼见这楼里除了我也便就剩一个他略精明些,万事能帮我打点一二。所以许多事我也无心追究,冷眼瞧着还不算太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

    “他还不过分?”我愤愤不平道,“若非我发现得及时,那甘来在他手下还不知要熬到什么境地呢!何况他手下又不光甘来一人,花姨,您便当真咽得下这口气,纵他继续败坏你这偌大的家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