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下第一楼,怎的这般寒酸?”只听那妙人操着陌生的口音娇滴滴怨着,细弱的声线一如其美艳而尖酸的样貌。“你们主母花那样重的价钱大老远将本姑娘从西域请来,如今到了也不见她露面迎接,难道还要我同那些腌臜婆娘住在一处不成?”

    “容姐儿息怒,妈妈既将您从西边请了来,自然没有不疼您的理儿。”福临上前点头哈腰道,“原是因前头正为您备着晚间的盛宴,又想着您一路辛苦,这才不曾出面,没得又惹您一番寒暄辛苦。至于您的房间,妈妈也早有安排,一早将其余人等撵了下去,将五楼东边一溜半排六七间屋子收拾出来给您住着。布置摆设都是极好的,您若想添些什么再着人问过妈妈,必定麻溜儿的给您即刻添置了。”

    我听得此言,心中不免生出些许不豫。这想必就是早时小厮所说今日入桃销楼的新倌人了。

    初来乍到还不曾学了规矩,便自恃美貌这般矫情作态,排揎起花姨和楼里的女孩起来。偏生又遇上福临这个一贯欺软怕硬的刁奴,哪里还有不被千依百顺万般讨好的道理。

    五楼除我以外不过几个年岁资历长些的清雅名伎住在东首,她们虽然是楼里的老人,却也因年岁渐长而慢慢失去了那些朝秦暮楚惯了的恩客。福临此番将她们赶到污糟糟的楼下,以此讨好这位奇货可居的新倌人,倘若花姨知情,不知她又是否会纵容这刁奴这般对待那些往昔曾为桃销楼付出最宝贵的青春岁月的红倌人呢?

    却见那妙人秋水流转,似是万千勉强一般懒懒应了一声,便拉过小丫头的手重新站了起来,众人见此情景,便欢天喜地簇拥上去引着她往后楼大门去了。

    “好大的排场,”我冷笑着对段冥低声道,“看来我又多了位好邻居了。”

    似是听见了我的话一般,那妙人头上珠翠一闪,瞬间在百步之外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段冥在我身后一凛,我心中虽一时也有些讶异,面上到底维持着波澜不惊,不卑不亢以同样审度的冰冷目光与之相对。

    我与段冥处在院门边上的井口,她远在百步外的桃花树下是不可能听见我的话的,这样想着,不由又减了几分心虚,目光随着她越行越近的脚步愈发冷厉。行至近处,我更加瞧得清楚她那妙丽妖曵如曼陀罗般的姣好面容,着实衬得她一直紧盯在我身上的目光愈发森寒。

    “呦,是姑娘啊!”行至后楼廊下,福临顺着那妙人的目光也终于看到了我,随即咧嘴笑道,“今儿头午日头倒暖和,小的却也得嘱咐您一句,今日是楼里给新倌人摆梳拢宴的日子,您若无事最好还是不要出来,免得回头叫哪家公子看上了又惹得一通麻烦——哎,您身边这位公子瞧着倒是面生,敢问是——”

    “——哎呦!”

    我与福临俱是一惊,赶忙向一阵骚乱的院门口看去。

    却见那适才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妙人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摔得钗松鬓散,身旁泱泱慌作一团的丫头小厮中仿佛挣扎着一个乍眼的缊衣身影,定睛看去,却不是甘来是谁,只见矮小瘦削的甘来亦伏在地上,推搡拥挤中正自艰难的扶起一旁泼了一地脏水的木桶。

    彼头众人已将那妙人搀起,却见她杏目圆睁,胀红了一张面孔咬牙低头看着自己原本明艳华贵的一袭罗衫此刻被污水浑洇了一片,气得浑身乱颤,哪里还有半分适才的闲适得意之色。

    “狗崽子!你竟敢冲撞姑娘!”福临缓过神来,忙狰狞了面孔叫骂起来,“你可知这是——”

    “——小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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