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黑的斗篷背影便越来越小,直至百丈许远,她才猛然勒马,脱下风帽转头回望,但见我已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便只好伸手向后指了指。

    我这才注意到日暮下前方原本一望望不到头的白雪官道旁立着一圈低矮的城墙——那城墙甚是破败,上头覆着皑皑白雪,远远望去实在难以看清。唯独中间城门上方,一双刻在石墙上的漆铜大字倒还依稀辨得清楚。我微眯了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望向那石墙上的两个大字——

    益阳。

    久久方才反应过来,我不禁一声惊呼,引得马儿受惊,嘶叫着险些将我从背上摔下去——益阳?那不是…!我一刻也不愿停留,立刻扬鞭追了去,跟着她进了益阳城门。

    “——萨容!”

    “不错,我就是奔着那孩子来的…”

    萨容牵着马大步流星,似是被我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眼睛四下扫着这里不甚繁华的市集,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之前在桃销楼你们那样亲厚,反正益阳离刈州也不远,我便自作主张,绕出一程过来看看,权当了你们的情谊。”

    我心花怒放,但见萨容仍自撑着她那副冰冷面孔,便愈发憋不住的笑出声来——明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却碍着面子非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也罢,既然她不肯表露,我也不好奚落玩笑,只蕴着笑意看她四处打听甘来家的住所。益阳不过千百户人口的小村,一刻不到,萨容便已领着我推开了村头一家农户的门。果见甘来一张熟悉可爱的小圆脸迎了出来。

    我与他分开许久,如今乍然相见,自然都是兴奋不已,抱头哭作了一团。萨容也忘了收敛笑意,在一旁欣慰的顺着马背。直到甘母听见儿子的哭声拄着木棍推开棉门帘出来问询,她才连忙上前搀住那位盲了双目行走不便的妇人。

    甘来见了昔日楼里凶神恶煞般的姬姑娘扶着自己的母亲,又是一惊。我便少不得安抚了一头雾水的甘家母子先行进屋,又细细将萨容之前在桃销楼的原委告知了甘来,单纯的少年这才缓了惧意。虽然同我与母亲说话欣喜如常,但当每次目光与萨容相触时,还是会下意识的瑟缩了身体。

    如此几次,萨容看在眼里,便轻轻嗟了一声,说自己还是去外面投栈为好。

    我捏了捏甘来一直环着我不放的小手,那机灵的孩子见我向他鼓励的点点头,便明白了我的用意。长呼一口气上前拉住萨容的水袖,怯生生道:“容姐姐,连姐姐说你先前做的事情不是有意的。既然如此,那甘来便都不放在心上了。甘来都不放在心上,容姐姐还要耿耿于怀吗?”

    甘来说罢,便转头将圆滚滚的大眼睛望向了我,我悄声向他伸了个拇指,示意他说得极好。

    萨容也不意甘来会对她说这种话,一时窘的双颊绯红,低头看看目光诚恳的甘来,又将目光望向了一旁笑而不语的我,似是寻求帮助的一般。

    “甘来真棒!”我只装作没看见萨容的窘态,对着甘来和蔼笑道,“连‘耿耿于怀’这么难的成语都会用了,一定是听了话,好好用功读书了!”

    甘来听我夸赞,心中愈发有底气,转头对萨容诚恳道:“容姐姐,甘来真的不再怨你了。这里不比刈州,没有像样的驿站。姐姐要是在外头冻着了,甘来可是会心疼的!”

    不等萨容说话,甘母便拄着棍进了屋,笑容可掬道:“今日不知两位贵人到访,没准备些个好饭好菜招待,实在难以报答二位在京城对来儿的庇护之恩。好在家中还有些山货野菌,却是贵人们在别处吃不到的,适才煲了老母鸡子做汤,劳二位久等,现下可以吃饭了!”

    如此一来,萨容便愈发推脱不得。为难良久,方才红着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