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们当即无话可说。薛崇训左右看了看,便走上张仁愿曾经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拿着家书观阅。

    那夜张仁愿的头颅被砍下来,就是坐在现在薛崇训坐的这个地方。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也许仔细瞧瞧,能在木板的缝隙里找到一些凝固的血污。

    他展开信先看了开头,是以余姚公主(李妍儿)的名义写的,这时候的书信格式都是第一行报出写信者的身份名字。不过他猜测这封信肯定不是李妍儿一个人写,孙氏等人也一定参与了的,大老远的写封信过来很不容易,遣词造句非常文言。

    看到家书,薛崇训也多了几分思乡之情。这时他忽然想起李妍儿怀孕很久了,生了没有?他急忙快速浏览信的整篇内容,只让他安心国事(孙氏的口气),没提生了小孩子的事儿。多半还没生产吧……薛崇训低头回忆了一下日子,掐指一算,去年八月到现在四月初已大约八个多月的时间了。

    他听说十月怀胎指的每个月只有二十八天,实际上不到十个月,一般就九个来月的样子……

    薛崇训的心思被这么一搅,战心全无,早已不想打什么仗了,只想快点回去。他从来没当过爹,此时多少有些新鲜和好奇。

    过了许久,他抬头忽见部下都看着自己,这才从遐思中回过神来,说道:“你们去准备准备,等突厥可汗的儿子来了,按照该有的礼仪接待。”

    “是。”众人应了只得退下。杨我支这人薛崇训不熟悉,但听说在长安当“质子”很长一段时间,唐朝廷倒也比较大度,质子什么的就是个摆设,就算开战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非常安全。

    ……第二天杨我支等人就来了,身边带着一些奴仆和侍卫。这厮倒是没什么压力,估计觉得根本不可能有啥生命危险。不过这时薛崇训倒真没想要把他怎么着。

    薛崇训在西城的简陋低矮的官衙里接见了突厥使臣,初见杨我支,他倒是感到十分意外,因为这突厥人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汉人。等走近了才能发现他的相貌和普通汉人有些区别。

    杨我支头戴幞头,身穿翻领长袍,连佩饰等细节都与士大夫别无二致。走到堂中,娴熟地抱拳一礼笑道:“突厥使臣拜会大唐晋王。”

    薛崇训呵呵笑了一下,也拱手很随意地还礼道:“幸会幸会,请入座吧。”

    杨我支很文雅地牵了一下袍服,从容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见薛崇训端起茶杯,他作为客人才端起案上的杯子凑到鼻子前很享受地闻着茶香。

    薛崇训好笑地看着他装模作样,自己拿着茶杯“咕噜”猛喝了一口,随手搁下说道:“唐使去突厥营中开出的条件就是我的条件,数目已经很丰厚了,咱们不讲价,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杨我支一听愕然,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方式谈判,他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缓缓用纯正的关中腔说道:“晋王果然是爽快人……可汗很高兴晋王的诚意和盟,只是一些细则需要商榷商榷,这也是我此行的使命之一。”

    薛崇训身后的王昌龄便小声对好友张九龄道:“突厥人总会贪得无厌,从来不会知足。”

    杨我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四件小事,咱们在西城谈妥了先拟个条呈,等到了长安才交换正式国书。可汗得了晋王写的准信,也好即可撤退罢兵,重修和睦……”

    “这可不是城下之盟。”王昌龄忍不住提醒道,“突厥兵前几日才败到晋王手下,被迫撤退到阴山。使臣刚才的话,意思是咱们不拟好条呈就不撤兵了?”

    杨我支顿时有些尴尬:“我非此意!只是我国十分缺物,既然要和,当然希望早些谈妥等着晋王快些资助些粮草茶盐。这也是我提到的四个小节中的一个,希望大唐尽快支援第一批财物,咱们修好便要罢兵,可汗总不能言而无信马上就率兵劫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