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破碎

    最绝情的话不是谩骂或者埋怨,而是“官腔”,套用各种大义道德的冠冕堂皇的语言。鲍诚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礼有节,但董氏的心已如这漫天的冷雨,浸透了衣衫,贴着肌肤,冰凉得直入骨肉。她站在雨中,水珠沿着脸庞往下滴着,簌簌发抖。既然走出了第一步,从家里叛逃出来,回去的路已经变得十分遥远……倒是一向冷冰冰的三娘仿佛体会到了董氏的感受,她想了想说道:“你要是不计较户籍,不如附籍到薛家名下吧,愿意么?”

    相比鲍诚说的各种大义,这句简单的话让董氏死灰一样的脸有了一些生气。三娘没有讲任何道理,其实她这样做在道理上也说不通,她竟然让一个有夫之妇贱作奴籍?

    但女人就是不讲道德大义,董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愿意。”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没两句话这事就算有结果了,鲍诚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寻思了一会,想想自己也没必要管……但他忽然想到董氏的“不祥”,万一以后让薛郎发现了,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成见?

    鲍诚和其他官场或军营里的人不同,多数官场上的人都有各自盘根复杂的关系,他初来乍到,能进入权力圈子只是因为今天薛郎对他的赏识,薛崇训是他人生机遇的关键所在,出不得半点差错。

    “三娘,我有一个事儿不得不先说明白……先说断,后不乱……”鲍诚犹犹豫豫地说道,他一个身长九尺的汉子,脸上竟然涨得通红。

    三娘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董氏已经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她怔怔地看着他……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脸变得毫无血色,牙关碰得在“咯咯”直响,不知是衣服打湿之后的身寒,还是心寒。

    鲍诚捏紧拳头,终于抬起头来镇定地说道:“蝶儿……在家乡不被待见,因为她不祥……”当他说出“白虎”这个词时,声音已小得若闻若隐,“你是薛郎身边的人,说与薛郎知道就行了。我鲍某待人以诚,不能阴着去害有知遇之恩的人。”

    三娘愣了片刻,用复杂的目光看一眼他,冷冷地说道:“行,我一定如实向郎君回禀。”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啪”地一声,几个人都微微一惊,转头看时,是旁边屋檐上的一块瓦片被雨水冲刷下来,掉到地上摔碎了。

    董氏的声音不知怎么有些沙哑了:“听!那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鲍诚也觉得有些内疚,底气不足地说道:“蝶儿,你别怪我,薛郎愿意帮你,你不能瞒着人家,人以诚立。”

    董氏满脸都是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你不用说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多想了……你没有什么不对的,全怪我自作自受……”她的手指蜷曲在一起,就像白天假装的那样。她双腿发软,后退的时候不慎踢到了一块石头,猛地摔倒在地,双手本能地按向地面,一只手一下子被坚硬的青石板磨破了皮,血水顿时混进了雨水之中。

    鲍诚见状立刻去扶她,她突然大叫道:“别碰我!”鲍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董氏的声音平缓了一些,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三娘走上前去,扶起董氏,淡淡地说道:“既然愿意,那咱们走吧。”说罢又转身抱拳道:“告辞。”

    鲍诚见两个女人有些亲近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地吱声道:“我……”

    三娘冷笑了一下:“鲍壮士不必多说,我只管一些私事,郎君的公事我从来过问不上的。郎君交代了,明日让你到户部行辕点卯,你答应了就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