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是银装素裹,就等一盏高光追着他,场下就有万千粉丝欢呼。应该是来探长辈墓的?这倒也正常,毕竟能买那里墓地的人非富即贵,电视里恨自己父母的富二代脑回路通常不会太正常。而且说话怪里怪气,对她说话的口气竟然那样清高鄙视,士可杀不可辱,她允许他吓死她,但不能嫌她丑!这种羞辱她不能忍。

    杜明明急忙坐起来照了一下镜子,五官没有放弃灾难中的主人提前开溜,都还健在自己的脸上守护一方水土,不知道明天去会不会见到他,杜明明第一次去墓地有了见鬼的心情。

    第二天醒来,杜明明拉开窗帘,一个大太阳和自己面对面,她第一次这么欢喜见到太阳,激动地和它打了一声招呼,好像太阳是她家亲戚,当然太阳没有鸟她,估计嫌弃她这种穷亲戚太丢脸。

    她收拾完毕,约了客户早上九点,开了车轰轰烈烈地往昨天晚上的遇难地点驶去。

    到底是白天,杜明明心里比较有底一点,到达地点,杜明明假装没事地向值班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一如平常,对她神秘一笑。奇怪,大爷没发现昏倒的他?还是大爷其实是个扫地神僧,顺手把他给埋了,深藏功与名,难怪刚才那个笑容看起来别有玄机。

    她走进去,在太阳的照耀下,墓园恢复了她往常见到的生机——对她来说都是钱啊,都是钱啊。那个人连个影子都没见,也许是默默地死了,死在墓园,真是皆大欢喜。

    到时候他家人会不会来找她买墓地,毕竟死在这里,他家人也许以为他对这里有故土般的眷念,倾家荡产也要完成他的遗愿,又是一笔大生意。人世间还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杜明明嘲笑自己真他妈的会用丧心病狂的乐观来掩饰不安。

    外面有几辆车开进来,一阵嘈杂声,然后是大爷的开门声,杜明明知道客户过来,连忙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换上了一张笑脸,一张正直肃穆的淡淡笑脸,做这行的看到客户如看到亲家,要有微笑,但不方便高兴得太过分。当然也不要哭丧着脸,别人的奶奶死了还没吭声,你先哭晕过去了,这么入戏让人坐立不安,杜明明这么职业化、作为销售精英这些细节她表示自己都很熟练。

    杜明明职业化地迎过去,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领衔演出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色淡漠,看起来不知道是天生面瘫还是真的不高兴,当然不是来买墓地的一定要不高兴,法律可没有这么规定,笑不犯法。

    有些人是抱着感恩的心来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给盼死了,如愿以偿了,阿弥陀佛、无量寿佛、阿门,感恩。

    特别是买得起这种墓地的人,都是豪门中的朱门,朱门死了人,外人很难判定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像竹门,竹门死了人,那一定是坏事,毕竟现在墓地很贵。等那年轻人走到杜明明面前,看了看她,她说:“你好,请问是黄之北先生吗?”

    “对。”那个男人简短地说,“我和贵公司签过保密协议,我们今天的行程一点都不能透露。”

    “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向只操心死人的事,不关心活人的事。”杜明明很正常而有礼貌地说,黄之北看了看她,然后调转了目光,眼神里有些遥远的烟雾,看来他精明犀利,一下子就判断她真的置身事外,毫无兴趣。

    杜明明知道自己这点这挺难得,作为一个女人,总是对于深宅大院里的事特别好奇,即使假装不好奇。就如同即使照个镜子,都要和镜子说说话,问问自己美不美,这个世界还有谁比自己美,除了女人谁能想到要和镜子说话呢?她知道这对于他是大好事,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黄先生,这边走,我带你逛逛。”杜明明在他旁边带着他走。他身边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像是刚从这墓园里钻出来,还来不及熟悉这个社会,相貌堂堂但什么表情都没有,个个都是动作僵硬精确而面无表情的钟摆。

    她带着他走过一个一个豪华整洁的墓地,走过白色振翅欲飞的天使雕像,走过楚楚动人的半裸少女,又往上走了走,到达了这个墓园最好的地方,天高云阔,远眺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河流环绕着飘向远方,带来隐隐约约的山谷回响,一个没有人类干涉的无情而干净的世界。杜明明自己站着,也不禁心旷神怡,她看了看黄之北,黄之北的表情也松懈了一点,似乎那些绿树和波涛也在他的心中荡漾。

    她抓紧机会,语气淡然地说:“很好的地方吧,经过了一个人生复杂的恩怨情仇和勾心斗角,或许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地方。”

    黄先生转头看了看杜明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无法判定他的意向,他说:“好可惜,我爷爷就是喜欢斗争的人,已经不能习惯平淡生活,这样他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