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的嗔恨心来的时候,他的无明怒火就把自己烧得不行,坐立不安了,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话或做出来的事情,都会伤害到别人,尤其是伤害自己,毁灭自己,忍辱就是对治嗔恨心的。《金刚经》说一切法行成于忍,无忍辱则布施持戒均不能成就,可见忍辱的重要性了。

    人一生有许多的际遇,就像河里的羊皮筏子,无论你选择那条道行,都会交错而过,聚聚散散,飘飘荡荡,缘来缘往,缘深缘浅,不可预测,谁都不能陪别人一辈子。相逢离别,各随其缘,随缘自在,自在随缘。《圆觉经》:“一切众生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犹如空花,从空而有。幻花虽灭,空性不坏,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花开是有情,花落是无意,相聚是缘起,分离是缘灭。唯有放下,诸相自灭。珍惜现在,活在当下,祝福所有我爱和爱我的人……有些人、有些事,不要去刻意要求和勉强,放开了也就无所谓了。

    爱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正如生活没有道理可讲一样。当我们一心一意为某个人,某件事付出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回报,我们怎能不哀叹一声“苍天不公?”但适当发泄一下、排解一下即可,千万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自怨自艾,否则只会加深这种痛苦。

    那段时间,歪嘴把失去瘸腿婆的悲伤和她挂念统统都发泄到了沙漠的身上,他的压抑和愤懑就如沙丘上丝毫不停歇的风,一日胜似一日地膨胀着,让他必须寻找到一个突破口,不然他会疯掉。于是沙漠里活动的狼、黄羊、野兔子成了他最好的发泄的对象,遗憾的是他连没有找到狼和黄羊,只打了些兔子。

    我和歪嘴同病相怜。闲暇时候,我总是在戈壁和沙漠之间游荡。沙海无际。人在沙漠,首先是生存,尔后才是梦想。要把自己交给风,以及风中的沙尘,甚至如风一样的时间。

    瘸腿婆走了,冰雹砸了棉花地…全是光棍,这几个男人中午赤裸着身子,捉虱子,晒太阳,拉过二个骚胡打架斗乐,看热闹,赌博看谁的羊能赢,助阵叫喊声一个比一个高,羊斗完了,歪嘴和二楞子,山蛋三个人摔跤,或者在沙地划个棋盘,捡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子,下狼吃娃的棋,他们也打扑克,那副牌已打的卷边、揭层、起毛、发黑、油腻味浓浓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唯有一样东西坚固耐用,他们用骨头雕刻磨制出麻将,色白、典雅、高贵、养眼、手感也好,铺在一张用刀刨的很干净、整洁、平整的羊皮上打麻将,输赢是将晚上闲着没事自己卷好的纸烟给赢家一支,在这天地的旷野中,穷开心,苦中作乐,关上大门演皇帝…自己看自己的戏,喝米汤划拳…自个儿图个穷热闹。我在那时候跟他们学会了这些游戏。

    一个院落,没个女人,不但缺了生气,也缺了女人的护养和打扫收拾,很快就破败了,过了一段时间,院子长满了杂草,散落着牛粪马尿和羊粪蛋蛋,前段时间连阴雨多,淋湿塌了墙皮,又经风吹日晒,地窝子墙面许多地方皮已经掉了,房顶的草也让风揭走不少,更让人感觉灰麻糊楚的是那几扇小窗户,虽然糊的麻纸没被风吹破没被雨淋烂,可已经失去了纸的颜色,黑不黑灰不灰的让人看着不舒服,更让人看着不舒服的还有那房门,已经破败不堪了,给人一种一碰就会碎的感觉。无论从近处看还是从远处瞧,都感觉破败不堪的,没有半点人气和生机的感觉。大家也没有心劲去拾掇。

    最明显的是那两只狗,也失了精神,没了活泛劲,终日趴在瘸腿婆门口打瞌睡,一副醉眼惺忪的懒散相,连正眼都不看其他人一下。

    和尚常说一句话:饥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如今瘸腿婆走了,没人好好做饭,时间也不对茬口,饥一顿,饱一顿。我有了真切的体会,连他们凑和着做的烂饭剩菜,吃起来是那么的可口香甜。

    院子里有一小片地方,一撮毛种了黄花烟叶,成了他和蛇狼,歪嘴的宝贝,他们抽的烟叶是自个种的,三个人经常过去收拾,松土,浇水,施肥,防虫。蛇狼刚来不久,自带的烟叶就抽完了,就每天偷偷的去那片地里掰一片叶子晒在房顶上,干了拿手一揉就可以抽了。到了秋天霜打前,他们就从下往上掰烟叶,直到最后掰剩下光溜溜的杆子。早掰的烟叶要在太阳下晒干,再捆起来拿到房檐下阴着,返潮了再拿出来晒太阳,如此折腾九次,九干九阴,烟叶抽的才有味道。地里剩下光溜溜的烟杆子,拿镰刀割了,在炒锅上炕干,再用剪刀剪成细丝,这些烟梗子更辣和劲道。他们炕过烟叶杆子后,锅里烧的水也有浓浓的烟味呛人,做的饭也有一股老烟叶子味道,害得我好几天不想吃饭,山蛋气的骂他们是“驴““性口“。拿沙子把锅打磨了好几遍,那呛人好味道才慢慢淡了下去。

    沙枣也成熟了,这些小果子有黄色的,也有黄红色的,很是诱人,我爬上树,迫不及待地摘一个放进嘴里一咬,酸涩得人直吐口水。

    瘸腿婆走后,沙漠寂寞了,绿洲没了趣味,这群人没了生机和热闹,人们常开玩笑说039男女搭配,干活不累039,何况在沙漠这样的艰苦条件下,一群光棍见个女色,冰糖煮黄连…同甘共苦,闻着那异性的气味,吃着那绵软的手做的饭,身上穿着那女人几针补钉走线的衣服,开几句素里带荤的玩笑,做场春梦有个具体的对象,都是心灵的鸡汤,莫大的安慰,现在没了,日子苦了,心里苦焦了,情绪烦闷了,身子懒洋洋,浑身不带劲。

    现在几个男人轮流做饭,每天日头过午还未开始偏西时,做饭的人提前回来,第三天轮到蛇狼,我跟着一起回来,蛇狼嫌屋里闷,烟气大呛人,在屋外一斜坡掏洞搭建的大锅灶上做饭,今天想吃羊油腥汤土豆酸菜揪面片,他也不洗手,笨手笨脚的,我不满地说:“洗洗手再干吧”。

    蛇狼笑嘻嘻地说:“这穷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一手抓牛粪,一手抓菜,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我说:“真是恶心死了”。

    蛇狼也不客气地说:“这还叫恶心,你娃娃经的事太少了,我过的独木桥与你走的路都多,给你讲三件我亲眼看到的事,新疆人烤馕,你没见过,也没吃过吧,与我们的烤饦饹子有点相似,我们用炭,他们用牛粪,就是一手抓粪,一手揉面,面摊好后,在炉壁上贴不住,朝着面饼子上吐几口唾沬,然后啪地拍在炉壁上就粘上了。再说一件,冰糖葫芦你吃过吗,卖的人将葫芦插在像个大扫帚的木棍上,走街串巷,风过尘落,葫芦脏了,颜色不好看,他就用指头沾着唾沫往上面擦没,你知道他干净不干净,有病没病,造酒酿醋,那槽料都是用光脚丫子踩出来的,照样香香的,酸酸的。再给你讲个笑话,他有一年到陕西地界一农家,人家给我做刺耳子吃,有点像我们的揪面条,那个香啊,肚子里的蛔虫都会扑出来,他说大嫂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教教我,大嫂说,农村也没个招待人的好吃货,这个简单,领他进了厨房,与我们这灶一样黑房黑墙黑锅炉,脏乱差,那大嫂添柴烧火,将裤腿往上一抹,到处黑乎乎的,只有大腿内侧有一片白花花的皮肤,她将案板上的面,揪一块,在那大腿的地方一搓一片刺耳子扔进沸水锅里,那么好吃的东西竟然是这么做出来的,他当时也差点吐出来,现在想明白了,用手做饭,还是用脚做饭,包括那女人用腿做饭,都离不了人身,都是一个样,不一样的是你心里在做怪”,蛇狼唾沫四溅,手脚并用,模仿着动作,讲的绘声绘色,我听的倒胃口,胃都痉挛的不舒服,吐酸水了。蛇狼就不是个做饭的料,人脏手乱没有个程序和章法,搞得乱七八糟,我看不过眼,从打下手变成主厨,露了一手,蛇狼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你小子做饭还真比我行”。

    我得意地炫耀着说:“我五岁喂猪和鸡,六岁赶羊,七岁帮我妈做饭,九岁踩着板凳会擀面条,农村家里的普通饭食我都会做了”。

    蛇狼学着《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动作惟妙惟肖地唱了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算是对我的夸奖。

    准备工作做好一会,大家踏着夕阳的余晖回来了,我和蛇狼开始揪着面下锅,面快揪完时,谁也没注意,一个屎壳郎拖着臃肿肥大的粪蛋突然滚到锅里,我正揪面的手停在空中不动,嘴里一声啊字张着口不知所措,蛇狼急忙拿勺子舀着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