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然耐心地跟着,一路行来,他的装束已经变了很多。白堤上那个蓑衣老人趁人不备弃了拐杖和蓑衣,就变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手里居然还有一根拂尘。

    再跟一阵,他扯去白胡子白眉毛,脱了那道袍,便又变成了一个穿着短袍,趿着草鞋的普通汉子,走在街上东张西望的,似乎是个打零工的闲汉在找活计。甫回故地的青白二女心情激荡,免不得在曾经走过的地方多留连一番,但因为他十分小心,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啊!”小青正扬头看着一棵榆树,想着当初在这株树上撸榆钱儿,回去做饼儿吃的情境,忽然那树前门扉一闪,一个年近六旬的妇人挎着个筐子走出来,蹒跚地走到门旁清水溪旁蹲下。

    那筐子中是一束青菜,此时雨已停了,看来那老妇人是要濯洗青菜,准备午饭了。

    小青轻讶一声,一把拉住了白素的手,白素疑惑地向她扭头看来。

    这时那门儿一开,一个穿开裆裤、剃茶壶盖儿发型的五六岁顽童,拉着一个才两岁左右,梳着一对朝天丫的可爱小丫头从门槛儿爬过来,奔着那老妇人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还叫:“太婆,太婆,要吃肉肉,是妹妹要吃肉肉,买肉肉吃呗。”

    小男孩叫着,小女孩浑然不觉哥哥在拿她当借口,很配合地点头,奶声奶气地应和:“右右,右右。”

    “你们呐,馋嘴巴!好,一会儿濯完了菜,太婆就给你们去买肉肉。”两个小娃娃的奶奶眉开眼笑地答应着,本来正想望向白素和青婷的目光早已转向了自己的孙子、孙女。

    小青趁此机会,扯着白素一头钻进了路边一条巷子。白素道:“什么事,跑这么急作什么?”

    小青回头看看,不见有人追来,再往前看,前方也只有一个人正悠悠然地走着,马上就要出了巷子,这才略觉心安,低声道:“我刚刚看见了如云。”

    白素茫然道:“如云是谁?”这句话说出口,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唬了一跳,上一次在钱塘住时侍候你的贴身丫头如云?”

    这两姐妹就算没有苏窈窈追着,迫于容颜不老,怕给人发现,也得隔上几年便搬一次家。白素是个苦中作乐的性子,每次搬家招了家仆,都会别出心裁地给他们取些名字。

    上一次她在杭州住时,给后宅丫环们取的名字都来自诗经。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所以她当时的贴身丫头之一就叫静好,唤她时若咬字不清,便常常被人听成了正好。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她当时给小青的两个贴身丫环取的名字就是如云和思存。一晃儿三十年过去了,她早把这些人的名字忘记了,要不是还记得自己当初为她们取名的原因,这时还想不起来。

    “居然是她!”白素努力把刚才所见那个动作迟缓,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与当年那个一开心起来,就喜欢捂着嘴巴,“咯咯咯”地笑得像个小母鸡似的小丫头联系起来,可仔细想了半天,实在无法把这样两个人联系起来。

    “是她么?”

    “不会错的,我是看到了她唇角的那颗痣,猛然记起了这幢房子,才发现她是如云。她嫁的就是咱们前院儿的管事,这处宅子还是我帮他们小两口选的呢。”

    白素一听,顿时唬了一跳,赶紧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埋怨:“这才隔了四十年,我们不该回杭州来的,有些认得你我的人,现还健在,你我容颜半点变化没有,若被他们看到,再健忘也能记起来了。”

    小青也加快了脚步:“我不信苏窈窈会就此罢手,来钱杭本就是虚晃一枪,你以为我真会在此长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