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转头看向他,含笑问道:“道友有不同想法?”

    余简道:“简虽因琴艺高超而受后世琴师祭拜,得以在死后化身鬼神,然而并不认为琴就比其他乐器更高一筹。”

    “为什么这么说?”丁芹好奇问道。

    “乐器始终也只是器,乐的高低,只在于奏乐者,而不在于器。一位无心无意的奏乐者,不会因为用了古琴弹拨曲乐,就比用琵琶奏出的曲乐更高雅悦耳。我虽惯于用琴,但也并非不会其他乐器,同一首曲子,我用其他乐器奏来,也不会就比用琴奏来的差。赋予乐灵性的是奏乐者,而不是乐器。”余简答道。

    “时人以古琴为贵,但在我生为人时,乐师的地位并不高,甚至可作为礼物于诸国之间转赠。今时以古琴为贵,但弹奏古琴的乐师地位难道就真的高了吗?我做说书人行走之时,也见过不知多少怀抱古琴卖艺维生的琴师。所谓以乐器分高低,在我看来,不过是以乐器自抬。”

    井下孟怀插言道:“上古之时,凡人曾以琴为祭祀天地之器,故而以琴为贵,后来祭祀之礼改变,琴的地位也就落了下来。不只是琴,钟、鼓……哪一样没有被奉为祭器过?所谓高低,不过凡人捧踩自定罢了。大音希声,天地之乐,难道是以什么乐器奏出来的吗?”

    丁芹若有所悟,看向余简,好奇问道:“我常听上神称赞您的琴音,您的琴音是否已经达到了大音希声的地步了呢?”

    余简摇头:“惭愧,那是极高的境界,我距离那一步还远得很,如今只是到达了以琴传心、以音引情的地步。”

    他见丁芹一双明眸澄净,对他的琴声多有好奇,此时久谈之后,心境疏阔,浮躁尽去,

    便笑问道:“你想听什么?我可试奏一曲。”

    丁芹眼睛一亮,想了想后,道:“我结识了一位朋友,他出生艰险、心思简单,久困于一方,从未见过他人。他积累甚久之后,终于突破困境,然而困境之外还有困境,虽然本心不坏,但久堪磨难,难免有些善恶混沌。您可以为他奏一曲吗?”

    余简思索片刻,问道:“可以更详细些的说一说吗?”

    漓池在膝上敲了敲手指,道:“我来吧。”

    丁芹说得是木头,他孤寂已久,因貌丑被厌弃,心性难免产生偏执,却难得本心没有恶相。

    神识铺展,清冽之气霎时洒了满地,如雾蒸腾,笼了整座竹林。

    青石砖地幻化了去、竹枝摇声幻化了去、青空流风幻化了去,从中央的水固井,倏忽翻腾开一片漆黑的地,土地翻开方圆十丈后,边缘便沉落了下去,浸在一潭清澈的水中。

    水下升腾起盈盈磷光,点点浮到水面,破裂化出一只只闪光的腐萤,腐萤流光,天空便也暗了下去,成为一座广阔但黑暗的洞窟。

    这景色虽然美丽,但气息却死寂,那美丽流转的腐萤,只是毒韵的化生,并非真正的生灵,也不存一丝半毫的生机。

    可这死寂之中,却掩藏有一点生机,一直被消磨,却一直没有彻底消逝,终于在不甘的执念之中,破土生芽,长出了一株细弱的藤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