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现在的线索看来,蚀月教内至少有一名主持这场游戏的“掌门”,这个人同时也是自己的主人,按湊罗栋的说法,这位主人曾花了一万金购下她,因此自己就是蚀月教方面的奴隶;而其余的奴隶则分卖给有权势的贵族玩家,当奴隶们长到一定年纪的时候,主持游戏的人就会号召所有人进行竞赛。

    在游戏里输掉的玩家当然是要亏钱的,三十六名奴隶就会有三十五名输家;她现在还不知最后的赢家究竟能赢到什么东西,但从目前看来,这些买家们似乎都并没有过分在意奴隶的死活,他们花费万金去培养这名奴隶,为的只是最后听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

    在这场戏里,血、死、痛、淫、邪、怒、恨,都只是让故事更加精彩的元素罢了,即便其中出现了真正的友爱,也只是推着故事运转的情愫一种,七情六欲再也没有贵贱高低之分。

    莺奴想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她终于想明白了狐奴在生命的尽头为什么酝酿出一场大灭顶祭,这极度混乱的爱恨情仇全都是他们这群奴隶所受的苦,而他相信辛苦杀到最后的那个人也会死。

    蛇奴现在也在受苦,杀人的执念只是苦的发泄。莺奴为此感到遗憾,所以不想单纯地一刀杀去、将蛇奴推进轮回,她想真正地解救蛇奴。

    莺奴虽然还满头冷汗地在宫门内狼狈穿行,但她的目光已然变得坚定。她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高墙,一点头就踩上木楼的阶梯,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琉璃瓦,在众目睽睽下从高阁上跳出了宫墙。

    她首先要找到狐狸,将它带到安全的地方,随后就去找蛇奴。

    回到喧闹街市上,她才猛然被弄丢了狐狸的焦虑攫住。此前在那幽静的王府里,她已经完全忘了羊苴咩的街道对狐狸而言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地方——狐狸是雪狐狸,走在这里如此招摇,太容易被人捉起来了。

    她急急擦了一把汗,才东张西望地喊着狐狸的名字跑过一个街角,就有人拉住她,用白语喊道“阿央枯把你的狐狸带走了!”莺奴的面貌太过耀眼,只要在街道上出现过,路人都会记得她的脸,知道她就是那个带着狐狸搅了阿央枯场子的女子。

    她的白语虽然不好,但这句话却听懂了,大为惊骇,连忙用仅知的几个词汇问道“去哪里了?”

    市民们因为见过她在街上当面反抗阿央枯的模样,猜测她是个很有实力的练家子,顿时也来了劲头;一边伸出手纷纷指着路的南面,一边唤来左邻右舍的伙伴,这架势看起来竟像是打算跟着莺奴一起去追阿央枯的脚步。

    莺奴此时急得语塞,也不知道怎么向人解释自己此去并非是为了剿杀蛇奴,只能先随着其余人的指示向街南追去。小市民们也都神通广大,很快就招来一名汉语翻译,这人平日是穿行在大渡河两端、跟蜀人做生意的蛮子,会说带着蜀地口音的汉语。莺奴对他喊几句长安官话,他也不能完全听懂,但十句里可以磕磕绊绊地翻译出四五句来。

    她原本只想独自去找蛇奴,现在身边乌泱泱聚集了快四十人,高呼低吼着从街道上涌过,不断有人好奇地加入进来。一听是去打阿央枯的,个个都摩拳擦掌,消息顿时就传遍了街市的角落。莺奴见情势越发收拾不了,连连回头喊着不是的、不是的,又要那名翻译转告,可是群情激昂之下根本没人在意她的话,连翻译都故意不传达这层意思。

    莺奴不愿意事态变成这副模样,她知道围观者参与进来会影响原来的计划,所以心里有些着急。可是没了指路人,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蛇奴栖息的那片树林。

    如果换成秦棠姬,此时肯定会拔出剑来轰退别人、只留下一名翻译和指路者;如果有人强行跟上来,师父是真会下杀手的。

    可她不是秦棠姬,她做不出这样的决断!

    焦虑之中,一群人已经拥着她离开闹市,朝着城门追去。

    翻译告诉她,普通人出了这扇城门、到了前面山脚下的树林里,就无一例外都会跟丢阿央枯,从来没有人在那片树林里面见过阿央枯的身影。小王派兵到树林里拼了命地去搜寻,也只能看到她生活的痕迹、确认她确实常年隐藏在这附近而已。

    她出没过的地方,堆满了羊和马的白骨。而且那白骨不是被老虎和豹子啃过的骨架子,而是被挤碎了,混着毛发、污泥和血的骨屑。稍有些见识的苗蛮男女都认得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那是大得吓人的蟒蛇的粪。蟒蛇吃人是活生生的,吞进肚子里的时候人还活着,拉出来的时候就成了分不清头脚的泥和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