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的号角好几年没有响起过。在西域,只有发生极大的事才会吹起号角,或逝于一国之主,或战于两国之争。一大早,伴随着号角声,一群接一群的人涌入城楼。
人们奔走相告,楼兰死了两位王子。
两位王子冷冰冰的躺在横板上面,一个双眼紧闭,一个瞪大瞳孔,他们嘴角都泛着死白,看起来似乎颇为震惊。
两人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胸口破了个大口子,已经流不出鲜血,死壮颇惨。他们俊朗的面容已经没了朝气,他们再也不能眨着眼睛,好好爱这个世界。一部分妇人有些作呕,急匆匆便离开了城楼,楼兰王悲痛欲绝,迎着七月滚烫的热风沉吟,一言不发。苏明湘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止不住。两位王子皆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岁岁虽有八个哥哥,可也只有三个哥哥是同母兄妹,另有两人出于西凉公主,三人承于突厥公主膝下。
西凉公主早逝,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突厥公主在得知突厥族灭后,一病不起,刚去世不久,也只留下最小的三个儿子。她唯独亲生的三个儿子,这次却死得只剩下了一个小儿子。苏明湘的一颗心早就已经支离破碎,没办法止住痛苦。
“此事不易对九公主提及,若九公主问起,就说两位王子与本王生了隔阂,离家去了很远的地方。”楼兰王垂下眼眸,面容苍白,声音却依旧沉稳,他转言道,“传我令,不惜任何代价,踏平西域北境,杀光沙盗贼子。为吾儿报仇雪恨!”
他的眼眸中爬满了鲜红的血丝,掺着点点泪光,正欲痛哭流涕,他终究没有如妻子一样,反倒揽过苏明湘,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昨夜月明星稀,两人睡得都不甚好,苏明湘告诉他,她的心口隐隐作痛,总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的心也好痛,却远不及看见两个孩子的尸体时,疼痛千倍万倍。
天亘山一到夜晚就会下起鹅毛大雪,冷气逼人。八人分成四拨,分开了许久,因大雪迷了方向,皆未能找到彼此。几人都未能预料到雪会突然如倾盆大雨般下个不停,直下得道路变得雪白一片,分不清来路。慕小九也去了天亘山,冒着大雪先后找到了五位哥哥,另外三位哥哥,便是遭遇沙盗抢劫的三位哥哥,幸得慕小九与其他人赶来及时,否则便是三位哥哥都将不保。二哥巴尔沙等人不止遇到了沙盗,还遇见了漠北地区有名的悍匪。悍匪穿得衣冠楚楚,竟是下午在天亘山脚下歇脚的那群商人,领头的人正是当时在树下闭眼沉睡的如狼一般的少年。少年双眼泛着猩红,未笑,骨子里都透着薄凉。他的手里拽着一颗糖,轻轻一抛,糖顺势落在了哥哥们的脚边。糖有些碎了,却依旧精致,没有人知道,这是他来西域前,趁着夜色,偷偷从一个女子的闺房中偷出来的,或许连男人都快忘了。他带着带着,一直揣在怀中,不舍得吃掉,今日见了九公主,好奇之下,他忽而仔细瞧起了那糖,有些发黑,有些碎了,他每天都会捧着糖看呀看,今日突然不满了,他来了气,终于将它扔了出去,糖他不要了。
男人笑了笑,他的脸庞依旧精致,雪落满了他的头,远远瞧着背影,只觉得意气风发,与慕小九似截然不同,又似并无不同。两拨人僵持着,男人凉薄的声音响起:“我不要钱财,只要你们的命。只有你们死了,才能完成更伟大的使命。”他说的楼兰话,一字一句,神色未变,看向几人的眼眸依旧冰冷,仿佛那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巴尔沙等人贵为王子,自然受不得如此奇耻大辱,挥了挥拳头,如劲风般冲了上去。悍匪虽穿着西域服饰,身材却远不如三人,奈何人多力量大,且他们作战有序,不慌不乱,颇有本事,绕得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三人急红了眼,看不懂这奇奇怪怪的招式,只得靠着一身蛮力硬拼硬闯。不多大会儿,三人皆是气喘吁吁,半弓着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悍匪与沙盗却愈战愈勇,挥着大刀向三人砍去,容不得半分犹豫。三人本就都受了伤,想跑也不能跑动,三人中,还有个八王子,巴尔沙使了最后一点力气,拼尽全力,将八王子往后推去,八王子受了重力,频频往后退去,不能止步。巴尔沙撕心裂肺喊道:“跑!”一把刀落在他的胸口,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瞪大眼睛,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拔了刀,砍在那人身上,一刀不够,又接连砍了两三刀,血溅了他一脸,直到眼皮越来越重,他支撑不住,将刀插在雪地里,哈哈大笑道:“楼兰的男儿,便是遇了奇耻大辱,也绝不下跪!”
他站在地上,在众人的震惊中,瞪大眼睛,沉沉死去。雪封了路,等到慕小九带着其他人赶来时,只看见满地的尸体,还有那把即将砍向八王子的刀,慕小九眼疾手快,将别在腰间的短刀一掷而出,这才堪堪打落了那把刀。
原是慕小九送回九公主后,因不放心八位王子,又独自一人返回了山中,奈何将夜雪越下越大,他并不熟悉山中地势,却凭着下午的记忆,找到了先前那条路,可惜哥哥们都不在原地,他等了片刻,天越来越冷,无法,他只得挪步离开,寻找几人。找了许久并未找到哥哥们,慕小九又只得凭着记忆,返回了原地,恰时路上碰见了四哥,便与他结伴而行,雪遮住了道路,绕是四哥这样年年走的人,也分不清楚去处,愣在原地,干干生着闷气。慕小九却不急不缓,只叫四哥跟随着他,莫要走丢了,四哥将信将疑,却也只能跟着慕小九,在他心里,即便慕小九没有找到原路,也依旧是他尊敬的慕勇士,他的妹夫,他的小公主的夫君。
四哥达蛮尔算是几位哥哥中最佩服慕小九的人,他也是岁岁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两人矛盾虽最多,却始终打不走吵不散。达蛮尔有些感慨:“慕小九,你可得好好对我妹妹,我达蛮尔别的本事不大,就是爱妹妹,我的小公主可是全西域最好的小公主。”
慕小九走在前面,抵住了大部分的风雪,他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勾起,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嗯。”
他好像向来都是如此,清清冷冷,颇为淡漠。神色永远冷冷的,谈吐自然,言语简短。
慕小九此刻却神色颇峻,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站着死去的两人,愣了一瞬,眼睛又冷冷落在了中原男人的身上。他弯腰捡了把刀,比划着砍向了悍匪,几位哥哥也学他,纷纷捡起了刀,对着沙盗与悍匪就是一顿乱砍,他们本就因失去了亲人悲痛欲绝,如今自然疯狂,开始不管不顾起来,悍匪有些招架不住,一边后退一边抵抗,男人沉思了片刻,慕小九的背影暴露在他面前,他终于微微笑起来,隔着百人,朝慕小九飞去一刀,直抵心脏的一刀,许是注意到了劲风,慕小九回身一闪,堪堪躲过了那刀,奈何男人实在大力,慕小九虽闪躲很快,后背依旧被刀划了道口子。男人弯了眼,挥手跑了,悍匪与沙盗见男人跑了,也都跟着一跑而光,刹那间,刚还打杀一片的天亘山,只剩下了一片血水,慕小九痛得面容苍白,却依旧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测了测两人的呼吸,这才确定,两人确实早已死亡。慕小九惊得连连后退,怎么也想不到,刚还谈笑风生的两人,竟会就这样冷冰冰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适才打斗中,两人的尸体被打飞,落在地上,背脊依旧笔直,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没了呼吸。
慕小九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似乎听见周遭有人在叫唤,他却只觉得吵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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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奔走相告,楼兰死了两位王子。
两位王子冷冰冰的躺在横板上面,一个双眼紧闭,一个瞪大瞳孔,他们嘴角都泛着死白,看起来似乎颇为震惊。
两人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胸口破了个大口子,已经流不出鲜血,死壮颇惨。他们俊朗的面容已经没了朝气,他们再也不能眨着眼睛,好好爱这个世界。一部分妇人有些作呕,急匆匆便离开了城楼,楼兰王悲痛欲绝,迎着七月滚烫的热风沉吟,一言不发。苏明湘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止不住。两位王子皆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岁岁虽有八个哥哥,可也只有三个哥哥是同母兄妹,另有两人出于西凉公主,三人承于突厥公主膝下。
西凉公主早逝,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突厥公主在得知突厥族灭后,一病不起,刚去世不久,也只留下最小的三个儿子。她唯独亲生的三个儿子,这次却死得只剩下了一个小儿子。苏明湘的一颗心早就已经支离破碎,没办法止住痛苦。
“此事不易对九公主提及,若九公主问起,就说两位王子与本王生了隔阂,离家去了很远的地方。”楼兰王垂下眼眸,面容苍白,声音却依旧沉稳,他转言道,“传我令,不惜任何代价,踏平西域北境,杀光沙盗贼子。为吾儿报仇雪恨!”
他的眼眸中爬满了鲜红的血丝,掺着点点泪光,正欲痛哭流涕,他终究没有如妻子一样,反倒揽过苏明湘,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昨夜月明星稀,两人睡得都不甚好,苏明湘告诉他,她的心口隐隐作痛,总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的心也好痛,却远不及看见两个孩子的尸体时,疼痛千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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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了笑,他的脸庞依旧精致,雪落满了他的头,远远瞧着背影,只觉得意气风发,与慕小九似截然不同,又似并无不同。两拨人僵持着,男人凉薄的声音响起:“我不要钱财,只要你们的命。只有你们死了,才能完成更伟大的使命。”他说的楼兰话,一字一句,神色未变,看向几人的眼眸依旧冰冷,仿佛那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巴尔沙等人贵为王子,自然受不得如此奇耻大辱,挥了挥拳头,如劲风般冲了上去。悍匪虽穿着西域服饰,身材却远不如三人,奈何人多力量大,且他们作战有序,不慌不乱,颇有本事,绕得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三人急红了眼,看不懂这奇奇怪怪的招式,只得靠着一身蛮力硬拼硬闯。不多大会儿,三人皆是气喘吁吁,半弓着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悍匪与沙盗却愈战愈勇,挥着大刀向三人砍去,容不得半分犹豫。三人本就都受了伤,想跑也不能跑动,三人中,还有个八王子,巴尔沙使了最后一点力气,拼尽全力,将八王子往后推去,八王子受了重力,频频往后退去,不能止步。巴尔沙撕心裂肺喊道:“跑!”一把刀落在他的胸口,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瞪大眼睛,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拔了刀,砍在那人身上,一刀不够,又接连砍了两三刀,血溅了他一脸,直到眼皮越来越重,他支撑不住,将刀插在雪地里,哈哈大笑道:“楼兰的男儿,便是遇了奇耻大辱,也绝不下跪!”
他站在地上,在众人的震惊中,瞪大眼睛,沉沉死去。雪封了路,等到慕小九带着其他人赶来时,只看见满地的尸体,还有那把即将砍向八王子的刀,慕小九眼疾手快,将别在腰间的短刀一掷而出,这才堪堪打落了那把刀。
原是慕小九送回九公主后,因不放心八位王子,又独自一人返回了山中,奈何将夜雪越下越大,他并不熟悉山中地势,却凭着下午的记忆,找到了先前那条路,可惜哥哥们都不在原地,他等了片刻,天越来越冷,无法,他只得挪步离开,寻找几人。找了许久并未找到哥哥们,慕小九又只得凭着记忆,返回了原地,恰时路上碰见了四哥,便与他结伴而行,雪遮住了道路,绕是四哥这样年年走的人,也分不清楚去处,愣在原地,干干生着闷气。慕小九却不急不缓,只叫四哥跟随着他,莫要走丢了,四哥将信将疑,却也只能跟着慕小九,在他心里,即便慕小九没有找到原路,也依旧是他尊敬的慕勇士,他的妹夫,他的小公主的夫君。
四哥达蛮尔算是几位哥哥中最佩服慕小九的人,他也是岁岁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两人矛盾虽最多,却始终打不走吵不散。达蛮尔有些感慨:“慕小九,你可得好好对我妹妹,我达蛮尔别的本事不大,就是爱妹妹,我的小公主可是全西域最好的小公主。”
慕小九走在前面,抵住了大部分的风雪,他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勾起,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嗯。”
他好像向来都是如此,清清冷冷,颇为淡漠。神色永远冷冷的,谈吐自然,言语简短。
慕小九此刻却神色颇峻,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站着死去的两人,愣了一瞬,眼睛又冷冷落在了中原男人的身上。他弯腰捡了把刀,比划着砍向了悍匪,几位哥哥也学他,纷纷捡起了刀,对着沙盗与悍匪就是一顿乱砍,他们本就因失去了亲人悲痛欲绝,如今自然疯狂,开始不管不顾起来,悍匪有些招架不住,一边后退一边抵抗,男人沉思了片刻,慕小九的背影暴露在他面前,他终于微微笑起来,隔着百人,朝慕小九飞去一刀,直抵心脏的一刀,许是注意到了劲风,慕小九回身一闪,堪堪躲过了那刀,奈何男人实在大力,慕小九虽闪躲很快,后背依旧被刀划了道口子。男人弯了眼,挥手跑了,悍匪与沙盗见男人跑了,也都跟着一跑而光,刹那间,刚还打杀一片的天亘山,只剩下了一片血水,慕小九痛得面容苍白,却依旧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测了测两人的呼吸,这才确定,两人确实早已死亡。慕小九惊得连连后退,怎么也想不到,刚还谈笑风生的两人,竟会就这样冷冰冰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适才打斗中,两人的尸体被打飞,落在地上,背脊依旧笔直,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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