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莱克西·斯特列利琴科总是喜欢暗地里观察暗恋苏珊娜·索贝茨卡的同学安德烈·洛什卡罗夫,就是那歌篾国立工程学院洛什卡罗夫教授的独子。假使学校里真的有相关的投票活动的话,那麽学生会的成员,还有那些系里的教授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认定他是整个学校里思维最独特的那个人。

    在父亲任职的这所学校,安德烈执拗地选择了一门与父亲专业完全无关的学科——艺术学。尽管,他时刻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但他始终未能引起那个nV生——苏珊娜的关注,她是邻国莱赫首府马林斯紮塔特音乐大学小提琴专业的学生,她来到基伊的大学城做交换生,偶尔会在各系学生混上的大课堂或是在某个偏门的艺术社团上,碰到那位与众不同的安德烈·洛什卡罗夫。

    人们说他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因为他经常在学校剧社参加了中世纪风格的舞台剧彩排之後,还穿着那身脱掉铠甲後所剩的古代的武装衣——就是那些领子、腋下、肘窝这些活动部分有缝上锁子甲,手臂和腹部垂下好几条带子的奇怪服饰,穿梭在校园各处——图书馆、咖啡厅抑或是直接保持着一身骑士打扮就去教室里上课,更多的是源自於他在一堂艺术史外单开的哲学通论的大课上,与哲学系的奥加乔夫·米哈伊洛维奇教授的一次针锋辩论。

    那一天的课是在五百余人的大教室里进行的,当时教室里座无虚席,音乐系的苏珊娜也在场。米哈伊洛维奇教授在讲到关於b较神话学的部分时,对b了古代神话的多神T系和南方闪米特文化的一神论之後说道:「南方诸国所信仰的雅威——宇宙中唯一的真神,他们认为是他创造并维持宇宙的永恒存在。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就应该感恩他的创造,因为是他赐予我们空气、水和食物,赐予我们能看、触碰和T验这世界的机会,赐予我们美好和幸福的生活……这就是一神论的独特之处,所有的功绩都归於一个存在T……」

    安德烈·洛什卡罗夫立刻举起手示意自己有所疑问,在得到老师的同意後,安德烈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洪亮的声音向教授质问道:「米哈伊洛维奇先生,倘若雅威创造了宇宙和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之物,那麽请问他是否也该为世间的一切苦难负责呢?」

    「苦难是由人类的原罪导致的,关於……」教授立刻答道。

    安德烈抢断他老师的话,继续说道:「一切生命所必须经历的美好消逝後,残酷的老去;身T的病痛、不治之症以及终将到来的——永远离开挚Ai,并且堕入黑暗深渊的时刻——Si亡。怨恨、憎恶、嫉妒以及那因永远无法满足的愿望和yu求而灼烧着的身心;疲惫、焦虑的灵魂,无论再美好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而损坏、破败而终将化为腐烂、恶心和布满蛆虫的骇人景象;再亲近的人,都终有冷淡、厌烦乃至对抗的时刻;再平静、美好的生活都终会被无常与灾祸、疾病和毁灭所吞噬;再瑰丽恢弘的成就,都终会被凶戾且野蛮的岁月所侵蚀的河落海g!」

    「好了,你的发言结束了,请这位同学坐下。」

    「我恳请!」安德烈继续提高着嗓门,「您和在座的所有同学,请你们想一想。我们被迫出生於这样的世界,没有选择权地要经受这一切的磨难——忍受疼痛,忍受孤寂和劳累,最终失去所Ai之人。那麽请问,谁该为创造出这样的世界来负责呢?谁该为所有这一切的苦难来买账呢?!

    「原罪?呵,简直是无稽之谈……不要说这一切是因为我们生命所背负的那个简单的原罪!谁又是罪这个词的创始者呢?!在这残酷的世间,神到底拯救了多少身陷苦难之中的人呢?他为那些贫穷、受苦和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人又分担过什麽呢?!他为这地上众生命因生老病Si之苦又多想出了什麽办法呢?

    「答案是……他什麽也没有做。倘若雅威就是这个世界中所有一切的缔造和主宰者,那麽毫无疑问,雅威就应该向所有生命致歉,就应该为创造出这样悲惨的世界致歉,不但要道歉,还要付出代价!如果雅威是这个世界独一的神,那麽神就应该为创造出万物生灭之苦、别离之苦这样深重的罪孽来以命抵命!」

    米哈伊洛维奇教授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被这些论述惊掉了下巴,他没再打断他说的话,而是让他讲完。

    当安德烈·洛什卡罗夫完成他的演讲,整个教室内鸦默雀静。没有人能够在此刻想到什麽好的论点去反驳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因为大家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只是,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也许不认识他的人会以为他只是一个狂妄的年轻人,借着教授的课题做出了一个x1引他人目光的即兴演讲,认为他对他说的这些话不会带有多少认真的成分。

    但是每一个真正认识安德烈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出於他的真实所想,而他的观点也始终没有改变过。

    奥莱克西注意到,此刻在这个巨大教室里的另一角落,那个音乐系的nV生——苏珊娜也正歪着脑袋,手托下巴,认真地聆听着安德烈这充满愤懑情绪的演讲。这个暗中t0uKuI的年轻人甚至为此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他多麽希望这位隔壁学校优雅且美丽的小提琴手能够在此刻欣赏到安德烈身上这独特的闪光点。在这个年纪的青年们,无论男nV,都往往会怀揣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就是热切地期盼、冀望乃至想要撮合一对儿,哪怕和自己得失毫不相g的人,无论是相互暗恋还是单方面的倾慕,他们都希望看到这对儿终成眷属,成就一段天造地设的美好姻缘。

    早在一次多校联谊的音乐会上,安德烈和他的两位好友,同是绘画系的耶胡迪尔和奥莱克西就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苏珊娜·索贝茨卡,以及她的独奏表演。那时他们几个人还不是很熟,尤其是奥莱克西,他和另外两位甚至也不是同班同学,只是被叫上一起来同看这场表演。

    那时,苏珊娜身穿一件黑sE的晚礼服,端庄且典雅。她的裙摆上点缀着镂空蕾丝,戴着金sE的发箍,长发松松地挽起,向後垂下一缕微卷的发丝;她香肩半露,轻垂两条纤细的臂膀,皓腕柔荑;x前一颗sE泽纯正的蓝sE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晕,她带着闪亮的红sE耳坠,迈着轻移的莲步缓缓走到台前,给人冷YAn、神秘和高贵的感觉。那张沈静而温柔的面孔,眉毛有着柳叶眉的细致,但尾端微g轻轻挑起,一双深邃的眼眸配着那薄厚恰当的双唇在本已非常美丽的外表上又增添了肃穆、稳重的气质。

    她走到舞台的正中间,开始演奏起来,一阵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被轻轻送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到深谷幽山,看着溪水静静地流淌,淌过人生的皱折和岁月的颠沛,那声音渐渐淡去,似乎很远,像是遥不可及,不一会儿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