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庸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林觉命人重新沏茶,在矮桌旁加了一把竹椅,请康子震落座。康子震笑眯眯的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林觉。

    林觉笑道:“康兄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康子震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感慨老天爷有时太不公平。像林世兄这样的人物,简直是天之骄子,才情高旷,却又生的如宋玉潘安一般,这不是羡煞旁人么?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满天下,林世兄可知道世上有多人人羡慕你么?”

    林觉心里直反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笑道:“康兄说笑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可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康兄再这么说,我可坐不住了。”

    康子震摆手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林世兄不知道你在士林中的名气,你那几首词我还在岭南当县令的时候便拜读了,简直惊为天人一般。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林世兄一面,那就好了。没想到果真见到了。这可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林觉笑道:“康兄也太客气了,不必再说这些了。康兄今日来见我,便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么?”

    康子震笑道:“表达我的仰慕之意是今日的主要目的。我才知道林世兄从京城回了杭州,按照礼节也该来拜见的。不过,今日前来,却是要向林世兄赔礼道歉的。”

    林觉皱眉道:“这又从何说起?”

    康子震伸手从怀中取出几块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七两纹银,林世兄昨日午后,在街上遇到我衙门催缴官贷和免役钱的衙役们,垫付了七两银子。我得知此事之后,心中着实难安。这银子怎么能让你出?所以今日前来归还此银,另外为这帮衙役的作为向林世兄道歉。”

    林觉恍然,原来说的是昨天午后自己去王府路上的那件事。想必是自己身份被路人认出来,衙役们回去后禀报了康子震。康子震这才昨天下午来访。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那有什么好道歉的?小事一件罢了。”

    “不不不,这可不是小事。哎,衙门里的这帮人实在是可恶,我交代了让他们不得粗暴野蛮行事,他们却还是干出这等过分的事情。林世兄放心,这帮衙役我都狠狠的处置了他们,下不为例,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形了。实在太可恶。”康子震道。

    林觉微笑道:“这么说是他们自作主张,粗暴对待百姓的?”

    康子震挺直腰杆道:“那可不是?我能让他们那么干么?我可是杭州的知府,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怎会容许他们这么做?这帮人就是自作主张行事,完全曲解了上面的意图。”

    林觉点头道:“那就好,我替杭州百姓谢谢康兄。对待百姓,可不能当做仇敌一般。否则会遭反噬的。杭州城这么多年来都是官民和谐,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任严大人在任时可谓是爱名如子。到了康兄这里,可不能挨骂啊。”

    “那是,那是,我可不想挨骂。”康子震讪笑道:“不过……林世兄从京城来,而且也曾经是条例司官员,参与制定了两部新法,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形,也当明白我们地方上官员的难处。常平新法的推动,地方上常平仓和官贷的主管官员都必须是主官亲自督办。纳入考核政绩之列。你想想,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压力该有多大?放出去的官贷本息收不回来,免役钱收不上来,我们如何交代?朝廷革故鼎新,推行变法。倘若推行不力,那岂能奏效?所以我们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百姓拿了银子,银子花了,到了该还的时候不还,你说该怎么办?产生的亏空,账面上应该上缴朝廷的银子从何而来?总不能我自己砸锅卖铁去补亏空吧。本人两袖清风,家资不足百两,将我骨头砸了卖了,也是无能为力啊。哎!”

    康子震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林觉沉吟道:“康兄,据我所知,官贷银两的发放有强行摊派之嫌,而非自愿原则。这和《常平新法》的宗旨相悖。我还听说,免役钱的征收数额也有不公。对于民户等级的划分似乎有些不公平的舞弊之事在其中。所以才造成了收款困难。不知道康兄对此怎么解释?”

    康子震一愣,脸色突变,大声道:“这是听谁说的?岂有此理,怎敢有人如此造谣?林世兄,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