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在婚姻大事上,一向孝顺的父亲破天荒地违背了祖母心意,执意要娶出身江南大族的母亲。拗不过长子认死理的性子,人是给他娶回来了,可两人成婚许久才有了一个女儿,连薛渭也是后来才生的,更叫祖母越发不喜大房。

    杜宛是将门之女,要她来看,身子强健、活泼爱笑的儿媳才是最好,家世门第如何反而不打紧。这个大房媳妇,却没一条叫她称心的。

    出身会稽虞氏,清流世家,书香门第,家底倒是够厚了。可瞧这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模样,显然离健壮活泼相去甚远。

    杜宛自诩不是个难相与的恶婆母,可成婚许久听不见半点儿动静着实叫人心焦。大儿媳好不容易传来消息,结果还是同晚几年才进门的二儿媳差不多同时有了身子。

    即便如今孩子都大了,她也总忍不住要拿话刺一刺这个儿媳。

    薛渭饱读诗书,人虽懒散,却不是个没计较的。他自然听出了祖母的弦外之意,可长辈之间的那些事,本就是一笔翻不完的旧账,小辈更是无从置喙。于是只叉着手,连声称是,并一兄一弟慢慢退了出去。

    小郎君们散得快,各房娘子却还要留下陪着说话。几位小娘子复又给自家母亲见过礼,众人重新排了次序才坐下。

    侯夫人再如何不喜,虞微也是大房娘子、世子夫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坐了下首头一个位置。这些话大同小异,听了十几年下来,她对婆母的挑剔已经习以为常。左右她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不中听的全当耳旁风,从不往心里去。倒是逐渐地养出红润面色,愈发心宽体胖起来,瞧着竟比刚入府时的羸弱之姿康健几分。

    稍稍往下一瞥,杜宛就撞见养气功夫极佳的大儿媳,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她见了就心烦意乱,也懒得搭理,转了头看向虞微对面:“四郎如何了?”

    这话是对着二儿媳姚云问的。

    早两年二房又添了个小郎君,前几日忽地咳了起来。近来便留在房里由乳母婢女照看着,连着有些时日没带到松鹤堂请安了。

    见婆母还是不爱理会长嫂,头一个来关心二房的事,姚云这声应得更加爽快:“四郎昨儿夜里倒不见咳,只是还要养上几日。等他大好了,我就带四郎来给阿家请安。”

    “小孩儿么,慢慢地养着便是。请安早晚都有的请,又不急这一时!”杜宛摆摆手,劝住姚云。

    四郎是二房上了年纪后得的,打娘胎生下来瞧着就弱些,头疼脑热更是常有的,她也颇为怜惜这个小孙子。

    “阿家说的是,儿媳领命。”姚云起身一福,满面笑容。

    在外,自家郎君能干,官职也不见得比袭了世子之位的大伯低上几等。在内,自己合了婆母心意,在妯娌间最是得宠。且不说长辈的事,就连侯府小一辈里,二房的子嗣都占去了一半。想到这,她心里也颇为得意,顺嘴拣了四郎的趣事儿说了起来,不厌其烦地在松鹤堂坐实二房得宠的事实。

    祖母方才借二郎刺了母亲一句,即便自家爷娘兄弟对这些口舌是非不上心,薛沁也决不允许二房、三房就这样瞧够了大房的笑话。更何况,还有这满屋子的婢女看着呢。自己在府上再有分量哪里够?若叫她们见大房软弱,日后生了别的心思暗中拜高踩低,她未必能一一管到。

    手上给祖母捏肩的劲道不减,薛沁敛眉浅笑:“祖母与二叔母既提到四郎,元娘也跟着凑趣,来为四郎表个功。”

    “你这做长姐的,自然瞧着弟妹们样样都好。”杜宛笑着点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