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手拉着云长生的胳膊,和他一起下楼。刚出玉器店的门口,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白衬衣,短头发,戴着近视镜。正是我在旅店里看到的吴静。她说:“长生,去哪里?”“我出去一趟。”云长生很敷衍地说了一句,然后对着我说:“走吧。”我和云长生要绕过吴静,偏偏这个女人竟然一伸胳膊拦住了我们。她说:“长生,我有事和你谈。”云长生说:“我回来再说。”她说:“现在就要说。”云长生接下来没有再说话了。吴静说:“跟我上楼,马上。”云长生没有动,我知道,云长生不想上楼,但是我看得出来,云长生很怕这个吴静。吴静看着我说:“我要和我丈夫说几句话,你放开他。”我说:“他想和我们走,你也看出来了,他和你无话可说。”“我们的家务事你也要管吗?你管得太宽了。”南宫静怡往前一站拦在了我和云长生的身前,她举起了工作证,很严肃地说:“恐怕不是你的家务事了,云长生同志现在是我们的证人,他现在就要跟我们离开。”吴静一笑:“我怎么知道你这东西是真的假的?你们来找我丈夫,起码要通过派出所才行吧,我们不认识你这个外人。还有,你不是香港来的画家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公安了?你是妖精啊!”南宫静怡说:“请你配合我的工作。云长生同志必须和我离开这里。”云长生看着吴静说:“让我走,我受够了,我真的都受够了。”突然,又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是酒巷里开酒铺的素情。她看着云长生说:“你受够什么了?云长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错了?”云长生看到素情之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把头低下,不再看素情。我从这里面感受到了异样。接着,门口聚了很多人,把我们三个就堵在了门内。南宫静怡大声说:“我是公安局刑侦科的公安,我叫南宫静怡,我这次是来曼邦办案子的,你们这是妨碍我执行公务知道吗?”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坚定地看着云长生。云长生不敢看这些人,她目光躲躲闪闪,浑身颤抖了起来。我感觉得到,云长生的精神不是很好。我对云长生说:“别怕!”吴静看着我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我不为难你们外人,你们立即离开我们曼邦,曼邦不欢迎你们。”素情大喊:“你们还不走吗?”这两个女人这么一说,众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滚出曼邦!”“我们不欢迎你们。”“滚!”……云长生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我看到他额头上全是汗,脖子里也全是汗。他开始逃避,往我身后躲。我一把拉住了他,我说:“云长生,你很怕他们吗?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站直了。”南宫静怡小声说:“云长生,只有你能帮自己。我希望你勇敢一些,只要你站得直直的,高高的,把身体挺起来,你就是无敌的。你想想死去的人,她会给你勇气的。”云长生听了之后,伸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他真的就把身体挺了起来,抬起头看着素情说:“你,你还酿得出又香又醇的十里香吗?”素情说:“你说什么?”云长生说:“我在问你,你还酿得出香醇的十里香吗?”素情说:“你什么意思?”云长生说:“你酿的酒是苦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心坏了,你永远酿不出好酒了。就像是我一样,永远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活着了。该结束了,这件事也该有个了断了。”素情说:“你胡说什么!长生,你好好想想,你看看在你面前的人,你说话要想清楚了。你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逼你。”云长生大声说:“够了,我想说,我早就想说了。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啦!”吴静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我经常见到的那个家伙,我怀疑二突突就是他杀死的。他说:“长生,我把女儿嫁给你,你还不知足吗?你还想要什么?你想想你的女儿再做决定。”这个人是吴静的父亲。他一伸手,一个女孩儿从后面走了出来,女孩儿十岁左右,长得非常漂亮。她看着云长生说:“爸爸,别和他们走,我们回家吧。我们才是一家人。”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咳嗽了几声,他用手摸摸下巴上的白胡子说:“长生,回去吧。我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你给我个面子,回家去吧,别和你老婆吵架,好好过日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有啥想不开的呀!?”云长生突然问了句:“我爹是怎么死的?”我这时候脑袋里一下就冒出来一个名字:云清澜。是啊,云清澜不见了。吴静的父亲说:“你爸爸得了急病,打着打着麻将往后一倒就死了呀!你和你舅舅去缅甸那边采购玉石,我们也没办法通知你。你爹死的时候是夏天,都放臭了也没等到你回来,大家一合计,就把你爹给火化了。这件事曼邦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的。”云长生说:“是不是什么时候我也就被你们火化了呀!你们一直防着我,一直算计我,一直在背后商量怎么把我也火化了,是吗?”“长生!”吴静大声说,“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她长得多像你啊!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怎么会害你呢!”云长生一挥胳膊说:“少来这套,我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因为我爹是个好人,不肯分你们的赃物,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你们这些坏人就容不得他。不是吗?”吴静的父亲大声说:“不是!长生,你想多了。你爹真的是急病死的。当时看到的人有很多,要不要我把人找来和你说清楚?他是脑溢血!他这辈子喝了太多的马顺家的十里香,把脑血管喝坏了,脑血管崩开了,人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全曼邦的人都可以作证,你为什么就不信大家呢?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把自己封闭了,你活在自己的封闭空间里不可自拔,你要走出来才行。”云长生一摆手说:“我不信你们的,我信公安同志的。”吴静对云长生说:“你真冤枉我们了。”云长生呵呵一笑说:“金凤呢?你告诉我,金凤呢?”吴静的父亲顿时大声说:“你住嘴,那只是个傻子,你提那个丢了的傻子干什么!”吴静的父亲说着就要往里闯,南宫静怡顿时就指着说:“都别动,谁也别乱动。今天云长生必须和我们走,你们拦也拦不住。”云长生瞪圆了眼睛,看着吴静的父亲大声说:“吴敬中,我要给我爹伸冤报仇!”云长生的样子很可怕,他的脸是扭曲的,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全是青筋,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恶魔一样,他咧着嘴,嘴里全是拉线的唾沫。他压抑的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