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称其德而不称其力,乃其力便于天下。小人见者,力骥也;君子见者,便于天下,故称其德……”

    “……骥从其德而志于力,犹君子从其德而志于学。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衡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

    “……力之道,表为其行,以君子道论实为‘知’,有德于天下方是为‘行’。德匿于力,志而知,志而行,从而一之。故曰,君子之道,若骥不称力而称德,一贯志之,知行合一,方利天下……”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杭州州学衙房之中,州学教授强渊明拿着答卷的手渐渐由平静变得哆嗦了起来,当读到“知行合一”四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连着用三种语气重复了这四个字以后,三绺淡髯之中的微微张开的口唇如何也合不上了,若有所思的呆立半晌,猛然间一甩衣袖,顿时将手里的文稿晃得唰唰作响。望向垂手等在一旁的学谕刘瑜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知行合一!刘老,单凭这四个字也足可抗衡二程‘先知后行’了呀!若没有天颖之悟、越世之学,何至于斯!”

    “呵呵呵呵,是呀,强教授。若不是如此,在下为何要来求见?”

    刘瑜眯着眼注视着强渊明的超夸张表情,自己脸上却满是淡然的笑容——已经激动过去了,自然也就淡然了——等强渊明几乎声嘶力竭的说出这番话以后,他抬手捋了捋胡子,试探着笑道,

    “以强教授之见,此子可称为……大才么?”

    “什么大才?难怪刘老学名闻于两浙,却未能从举入仕。这分明就是天才呀!单凭‘知行合一’四个字也足以立身传世了!”

    强渊明登时不满的瞪过了眼来,刘瑜倒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到他话却是浑身一阵不自在,捋着胡子满心里连忙自我安慰了起来:虽说我六十他四十,可他是官我是民,忍住忍住……

    不过想是这么想,心里的失落却还是免不了。刘瑜眼见强渊明匆匆走回桌后坐下重又仔细读起了沈谦的答卷,顿时把刚才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略有些怏怏然的跟过去说道:

    “强教授不妨再看看他的时务策。此策直论西湖之事,言虽简而意赅,条分缕析。就算限于主旨不得不露些针砭锋芒,但隐的却极是恰当。即便官中实用,也足可力压群议了。”

    “好,好,锋芒不要紧,此子看得极是清楚,该隐处丝毫不露,足见其心思之密。而且这种私试小题大考之中绝不会出现,刘老不必为他担心。”

    强渊明望着桌上的文稿满脸都是兴奋,右手在桌上不停的拍击。这声音实在扰人,不过反倒让刘瑜微微有些低落的心情变好了,忽然想起自己跑过来真实目的是什么,忙刻意的躬了躬身,试试探探的笑道:

    “强教授,以在下愚见,沈谦沈仲惠足可入上舍了。”

    “呃……”

    强渊明愕了一下,顿时清醒了过来,颇有些责备的横了刘瑜一眼才道,

    “刘老也是学里的老学谕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不论他如何聪慧,就算是状元之才,进了学也得从外舍起步。更何况他今年才十六,早早的予以过高褒扬,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