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泼墨的黑,夜极静,如恒亘不变,却又瞬息万变。

    闪黛正在安顿齐颜儿歇息,梳洗完毕,端了铜脸盆往门外走去,正将要开门。

    突然,门被打开,闪黛一个迅疾侧身,擦着门檐边站住,见是语捷毛手毛脚的推门进来,便小声咕噜,说道,“看把你个小蹄子忙得飞,用脚走路嫌不过瘾,怕是想生出一对翅膀出来飞吧,看把你急的,嗡嗡的飞什么呀?”

    闪黛小声的戏弄语捷,语言俏皮得直打颤儿。

    语捷抿住嘴笑,说道,“嗡嗡飞着的是苍蝇好不啦!我要生一对像海东青神鸟一样的翅膀,到时候再带上你遨游天下美景,你看我好不好?”

    闪黛听了,笑得弯下腰去,也不接语捷的话,知道语捷这丫头最大的先天优点便是能说,笑颤颤儿的端了铜脸盆便走了。

    语捷几句话说得闪黛笑个不停的走了,自己也便收了笑脸儿,往齐颜儿的房间走去。

    语捷走近房间,见齐颜儿拥着锦被,歪着头儿,像是睡着了。

    语捷一看就知道,齐颜儿这个姿势肯定是没睡着的,便挨近说道,“小姐,今日有些心情郁结的样子,是邢公子今日不小心得罪小姐了吗?与我说说,我明日见着邢公子跟他理一理头绪。”

    齐颜儿并不坐起来,懒懒的说道,“我才不会为了他生闷气呢。他好得很!”

    语捷笑着说道,“邢公子自然是好的,我看这天底下的好男儿都不及他半点。尤其是对小姐更是十倍百倍的好,小姐说什么他无有不听从的。”

    齐颜儿一个激灵坐起来,拿起一件衣服褂儿就往语捷的头上盖住,笑嘻嘻的说道,“好着呢!好着呢!我把你盖上盖头许给他得了。”

    语捷并不急躁,嘻嘻的笑着,说道,“小姐只管取笑我,只要笑了便好,这可是比邢公子的方法儿更管用呢。”

    又说道,“小姐笑也笑过了,闹也闹过了,可以跟我说说今日为什么不开心了吧。”

    齐颜儿将语捷头上的衣服褂儿取下来,在手指上直绕圈圈儿,小嘴儿又嘟起来,气鼓鼓的说道,“我知道并不关邢行星的事,只是今日同他一道商讨姜夫子要求写的议文,想到姜夫子说起的那些画面,青衫匹马万人呼,我就看见邢行星穿了一件青衫,骑着一匹骏马冲入万人聚集的敌营之中,确实很威风八面,一阵冲杀死伤一大片,几阵冲进杀出,敌军所剩无几,看邢行星兴奋的神情,我却一阵阵惊骇,因为我看见邢行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残肢断掌与头颅血浆齐飞,然后我走近一名受伤将死之人的身边,我发现他只是一名稚子士兵,似乎连手里的兵器都提不起来,身上的伤口如同一张吃人的恶魔,张开的大口。我凑近他的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却触摸不到他,看到他冒着血的嘴里在说话,他在说,‘爹爹我好疼!’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名额前有几根霜白头发的暮年男子,那名男子的身上也有巨大的伤口,倒在血泊中挣扎着往稚子士兵艰难的爬去,嘴里说着一句话,‘我拉着你的手,我们都不疼。’我在那个躺着许多死亡的暂时没死亡的人身边,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白天的炎热,夜晚的寒冷,风吹动云走开的声音,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那些受了伤无人救治的人也死了,那些早就死了好久的人更是一丝生气都没有。天地之间自然交替,于是那些更小的生命出现,动物,虫豸,飞鸟,微细菌,然后都消失了。只剩下天地之间的大地依然存在,和那些看不见其实已经存在的生命,依然存在。”

    齐颜儿慢慢的说完,最后叹了一口气,脸上又是一片愁苦之色。

    语捷听完不甚了解,木然说道,“今日姜夫子课讲的就是这些吗?他去打过仗吗?打仗赢了就好啊!总会有人死有人伤的吧。打完就不管了吗?那些死掉的人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啊?这么可怕干嘛还要去打仗啊?”

    语捷的问题还真的不少,齐颜儿算是听出来,再跟她聊下去也说不清楚什么。说不定语捷还会拉着齐颜儿说她看见的那只猫和那只狗之间打的一架,真的是猫狗大战。

    齐颜儿决定不能跟语捷再聊这个话题,便说道,“语捷,我累了,你今日帮我好好照顾一追二追三追,我怕它们光顾着到处跑,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