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先生没有回话,这是他的身份没有资格参与的话题。但夏洛特王妃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他的答案。

      “小艾米呢,是一个非常聪明、安静的孩子。”夏洛特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她对于情报的分析很有一套,很多东西不用教,也能自己体会出来。你还记得吗?她自己就能看着圣城圣卫军的行军路线,分析出圣卫军是在找东西呢!她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但并不是一个适合接替我的人选。”

      王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宽敞舒适的椅子,让王妃瘦削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在雷哥兰都的阴雨天,她稍有些落寞的身影与花园外一样充满了阴霾,而她的声音也不像刚刚安娜公主在时那么明媚洪亮:“我这个位子,从前只属于我们雷哥兰都王国的历代国王与王储,它代表着一柄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利剑。只不过,我的丈夫,你们的国王,并不是一个专心于政治的人。他的才情与天赋,应该在战场上,而不是这种勾心斗角的腌臜里。我来坐这个位子,做这项工作,也并不是因为我热爱在犄角旮旯偷听别人的闲话,我喜欢用最大的恶意与最多的猜疑,去看人,对待人。”

      牛先生深刻地知道,王妃所说的这一切,情报工作背后的这一切,到底意味着怎样的黑暗与龌龊,会带来多少凶险与猜疑。

      夏洛特王妃接着说:“艾米莉亚,我的小女儿,是个安静腼腆的孩子。当别人邀请她玩耍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地思考,自己到底应该拒绝还是接受。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选项,哪怕这种错误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但她还是会战战兢兢地去做选择。她又非常好的天赋,她可以分析情报,可以从一切细微的地方看到真相。但是,她不能坐在我的位置上,她只可以辅佐安娜。”

      王妃抬起头。窗外的雷鸣闪电照亮了她的脸庞,也照耀出她坚定的眼神,她说:“只有不会畏惧的人,只有不计代价与后果的人,只有永远可以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才可以代替我。而取代我之后,她也会把自己的一生投入到黑暗之中,这是可怕的代价。安娜,我的安娜,只有她可以挺过这一切。”

      牛先生不忍听夏洛特王妃悲伤的自明,说道:“您不必如此心急,公主们尚且年幼,您也还在壮年。”

      夏洛特王妃露出了一丝笑容,瞄了一眼自己带着可怕伤疤的脚踝,摇了摇头,主动把话题岔开:“多注意一下安娜最近的状态,我感觉她可能离觉醒能力不远了。”

      牛先生点点头,继续了安娜公主突然出现之前的正经话题,说道:“殿下,拉提夏传来消息,奥尔加组织了拉特兰圣城的情报人员,寻找曾经与加尔文有联系的‘拉摩西学派’的情报。”

      王妃恢复了明媚的表情,端起自己的茶杯,现在杯中的红茶温度稍有些凉,但对王妃来说似乎刚刚好。她轻轻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唇齿,说道:“都快忘了我们这位老朋友了!说起来,她除了组织起来拉特兰圣城这些一盘散沙的小朋友们,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呢。和她一起来拉提夏的神子更是低调,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场合里。我也很感兴趣,圣城这么大张旗鼓,把这两位送到拉特兰,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奥尔加指派了相当多数的人手,希望能从我们这里探听消息。”牛先生提醒说。

      夏洛特王妃耸耸肩,问道:“她这么大费周章,是想从‘拉摩西学派’的那些老古董那里得到什么呢?还是说,她怀疑加尔文生前和他们取得了联系?甚至于,她是不是怀疑加尔文的歪理邪说来自于这个学派呢?”

      牛先生对过往获得的情报非常熟悉,他说:“加尔文先生的研究成果,我们至今也没有得到比较确切的情报。”

      “不知道比知道好一些。”夏洛特王妃说,“哪怕是别人怀疑你知道,都会处于非常凶险的境地。”

      “您认为索菲亚小姐知道吗?”牛先生问。

      “她呢,很难说啊。我想,她应该希望卡里斯马的女皇觉得她知道,但知道的不多。又希望圣城觉得她不知道,甚至与加尔文完全无关。”夏洛特王妃不禁一乐,“还真是可怜的孩子。”

      牛先生知道,夏洛特王妃亲自操作了让卡里斯马女皇对这个来自安哈尔特的少女感兴趣,认为她有极大的价值,最终将她接回索美罗宫的一系列情报作战。她口中的可怜,应该也不是出于真心。

      夏洛特带着戏谑的口吻,接着说:“不管奥尔加修女想要从那些老古董那里获得怎样的结论,她都需要先找到那些深居简出、时时刻刻防备着贵族和神教的老学究。看上去她的工作进展不顺利呢。牛先生,我们掌握有‘拉摩西学派’人员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