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绪方平先生已经年近古稀了,头发一片花白,面容像刀削成的一样硬朗,坐在高背椅上却仍挺得笔直,颇有老教育家的风骨。纵然人生走到迟暮,由于体力原因无法长期奋斗在教育第一线,绪方老师以前是个远近闻名的数学老师,退居二线后,他仍然给自己安排了两节“选修课”,内容是复杂至极的逻辑与符号学,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才会在高中里开这种大学生才有能力学的课,选修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或许在老教师眼里,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能用逻辑来解释清楚吧。

    此时,这位老教师半眯着眼睛,听北条熏颤巍巍地复述整件事的发生过程——这个刚入行的小姑娘似乎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发言,难免紧张,说起来断断续续的,校长也不打断,就这么听大书一样听。要不是他偶尔还会点点头,熏老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终于,一件着落。

    北条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站着,交叠双手,惴惴不安地等待校长的批评。要不是自己脑子一热,没有向上级报备就同意了出木衫的申请,接着又自作主张地去班级里询问……可能就不会有这场风波了。

    在场的老教师们齐齐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隐隐带着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责备的意思,只不过没人直接说出来。

    “北条桑。”绪方校长缓缓地睁开眼,“不得不说,在这件事的初衷上……你做的并没有错。但学生代表的选择毕竟不是小事,或许,你能跟我们商量一下会更好。明德义塾是远近闻名的优秀高中,升学率和校风在业内有着很好的名声,这次他们来我校交流又恰好碰上学园祭……可以说是一次机遇,所以这个学生代表的人选是我们认真讨论出来的,尽可能要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

    “是!”北条熏赶紧低头认错,“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在班级里说起这件事的。”

    教训完年轻的晚辈,绪方正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北条老师,关心学生并没有错,请你不要因为这次的失误而摒弃这一点……一个不爱护学生的老师是没法成为好老师的。”

    他环视方桌,稍稍提高了音量,“如何,诸位?出木衫英才这位学生的名字……大家肯定听到过吧?”

    于是一片窃窃私语,但校长似乎并不指望着他们的回答,很快就自语道,“我当然是听到过的。自从我担任‘教师’这个工作以来,每一年都会有很多天才式的学生涌现出来……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将出木衫君放到‘优等生们’的行列中比较,他仍是相当出众的。他为我校摘得了许多荣誉,甚至让仕月中学在外面的声名也有了不少提升,上过电视台不止一次,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别人每次提起出木衫君,都会免不了说上一句‘他是仕月中学的学生吧?’。”

    “保持着学校内部大考小考独占鳌头,同时还要操心许多支校外学科比赛的队伍成绩……出木衫君也很辛苦呢。”老校长笑眯眯地说道,“对这样一位替我校挣得好名声的同学,我想……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实在没什么理由再苛责他什么,既然他身体不舒服,就让他休息吧。”

    “啪啪啪……”剩下的老师们突然鼓起掌来。

    北条熏不明白老校长说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鼓掌的地方,但奈何d班的正班主任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把,于是她也只好迷迷糊糊地跟着鼓……

    绪方正伸手虚按了两下,掌声很快就停下了。

    于是场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副校长用手指无声地按着桌面,问道,“那么校长先生,您真的要用野比大雄替代出木衫同学,让他作为‘学生代表’的一员去接待明德义塾的学生吗?别忘了,选出去的学生是要代表我们仕月中学的,可他……”

    “他根本不能算是品学兼优吧!论品德,他目无尊长,上课的时候呼呼大睡,从未在课上抬过一次头。而且在高一的时候还动手打过人,诸位还记得吗?都把人打进医院了,事后又引起了校外的黑恶势力纠纷,给我校的名声泼了一盆脏水。论成绩……呵,诸位心知肚明,他的成绩都是作弊作来的。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谁也不可能在大大小小的测试中一次差错都不出,次次满分,不是作弊是什么?再说他上课的时候不听讲,课后也不见他补习,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成绩?这样一个集暴力、欺诈于一身的学生,理应被扫地出门才是,怎么能让他加入学生代表?徒增笑料罢了。”

    “……”听了他的评论,不知为何,北条熏隐约有些难受,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得疼。

    副校长将大雄贬得体无完肤、十恶不赦,就好像是在说……她这前半年的所有努力,没有半点价值似的。

    坐在一旁的班主任仍是扯了扯她的衣服,暗示她不要一时冲动,去和副校长起意气之争……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角色跟权力中枢斗,胳膊怎么拧的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