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扶着妻子站在廊下,在梁江的示意中往屋内走,衙署后院的这处房屋,四周没什么吏从把守,只有两个侍卫,灯笼挂在檐角,随风晃动。

      甫一踏进去,便见坐在正中竹桌边的青年,一袭极淡的竹青长袍,清隽俊雅,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的道:“二位,先坐下,茶很快便好了。”

      沈易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何事,与妻子对视一眼,却并未坐下。

      “裴大人这个时辰要见内子,不知所为何事?”

      隔着细纱,阮氏察觉青年手中箸顿了下,她也下意识捏紧手指,心中早已做好打算,绝不牵连沈家。

      “世人做事大多讲究个因果循环,是非善恶亦如此,譬如饮茶,茶汤要成最好的汤色便需要细细烹煮,火焰既不得过盛,也不得太弱,否则,滚水不及沸,或沸不足时,冲泡出来的茶水要么稍显寡淡,要么过于苦涩,总是不尽如人意,”青年指节修长,唤了侍卫进来,梁江拿着小扇煽火,梁河则依次将茶具摆好。

      门窗大开,那么一点热气尽数被吹散,加上晚间起了风,竟有几分凉爽之感。

      侍卫各忙各的,寂静中听到叮当杯盏相碰的脆响,茶具是清一水的青花瓷,釉色清淡,经过烫淋后瓷面上如烟雨后的天空般。

      “坐罢,今日请二位来,并非是刑讯问话,而只是想与二位说一说茶,”裴鹤铭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成,加上行为做派有种浸淫官场多年的模样,让沈易渐渐揣测他用意。

      如果不是程素那件事,还会是因为什么?

      他不敢细想,面色却有些惨淡,阮氏察觉出来,暗暗握住他的手。

      沈易勉强扯出笑意,又听裴鹤铭以木勺搅了滚水,于二度沸开时,舀水冲泡茶水。

      沈易猛地回神,目中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随后便扶着妻子坐下,紧接着面前被推开一杯茶。

      徐徐冒出的热气中,茶针随着水流浮动。

      “沈二爷当年在西北大营也是以报国发愿,心中该知晓,无论是君臣之间还是官民之间,皆要讲究个法,若无法,则无根基,无根基,国朝则终有一日会走向覆灭,而法却很巧妙,你想掩藏什么,执法的人总会将它大白天下,饮茶,就如同在法度里做人,茶温教你如何取舍,茶叶教你辨香品味,等这一盏茶吃完,你再来告诉我,你当年发愿是否逐一实现?”

      说完,裴鹤铭垂首饮茶,不再多言,却正因他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说的沈易的脸色越发难看。

      “你怎么了?”阮氏轻声询问。

      为宽她的心,沈易强颜欢笑,大手覆在妻子手上:“没事,既然大人只是请我们喝茶,那不能驳了大人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