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低声回道“那裴琅是四年前自己跑到我们崆峒山山脚下的。”杨庆双手扶着栅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才继续说道“他自称是个落魄的秀才,原是吉安府下蒙县人士,因为自己上京赶考落了第,回乡途中遭了贼人,这才慌忙逃命至此的。”

    “从京城回乡竟能路过你们崆峒山的么?”秦媛嗤笑一声,“你们居然也信。”

    “一开始自是不信的,”杨庆缓缓的松了手,然后慢慢的滑落下去,最后跌坐在潮湿的地上,“我一直对大哥说,这个书生怕是个有问题的,大哥一开始也是对他心存戒备的,可是这个裴琅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他帮着我们万家寨劫了不少大户,又躲过了好几次官兵的追捕,大哥这才越来越信任他,将他提为了万家寨的二当家。”

    秦媛居高临下的望着杨庆,神情冷漠,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杨庆似是也对这个裴琅颇有怨言,一开口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了“我与老三自然是不服了,可是不服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来了之后,也确实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老三那个憨货,没少给这个姓裴的使绊子,可是就他那比猪聪明不了多少的脑子,能骗的过人家去。结果,不但没把姓裴的怎么着,还没少挨大哥的骂,他也是活该。

    “三年前的大年三十晚上,那姓裴的对大哥说,他在官府里买通了高官,可以保我们万家寨平安,但是报酬是万家寨所抢全部金银的六成。

    “我和老三自是不同意的,可是大哥比较犹豫,他觉得花钱如果真能买来平安,倒也是不错的。最后,经过那姓裴的几番周旋,说是那高官将报酬降到了五成,并言明不能再低了。我当时以为那姓裴的就是在放屁,什么高官,不过是他自己想要吞了这些金银罢了。

    “大哥应了这个条件之后,姓裴的便下了山。那日我瞒了大哥老三,偷偷跟在那姓裴的身后一起下了山。

    “我是真没想到,这姓裴的竟是真的跟官府勾上了关系,我亲眼看着他与那赣州府的同知郑大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同进了茶馆。那时候,我以为这郑武就是裴琅所说的高官了,又哪里知道,这裴琅竟还是个大有来头的。

    “就在你们攻上山来的前一日,裴琅才将他的底细同我们兄弟二人说了,现在想来,怕是裴琅早就想到了自己会被灭口,这才将事情与我们二人说了罢。”

    杨庆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便呆愣愣的靠着栅栏坐着,好一会儿,他才转动眼珠,望向秦媛道“说起来,裴琅此人做事十分小心,必定会留了证据在的,你们可曾仔细的搜寻过我们寨子里的屋舍了?”

    秦媛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脚边的人,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锦衣卫的人说,你是因为受不了这地牢中的肮脏恶臭才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可我总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稍稍停顿了片刻,想起那被处置的宋六,这才继续说道“连朱三华手下派出来的一个小小细作都嘴硬的可以,我不信你这么个三当家,会因为这么点事情便缴械投降了。”

    杨庆闻言抬了抬干裂的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来“我不说又能怎样,大哥已经魂归黄泉,我不想我们万家寨的弟兄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当了枪使,最后落得个兔死狗烹的结果。”

    他说罢,扬起头来,双手再次紧紧的握住那手臂粗的栅栏,目光灼灼的望向秦媛“大人,我知道我这许多年来犯下的罪行已是再无活路,可是我求您,莫要让那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如此,我也算是对我这千余弟兄们有一个交代了。”

    秦媛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望着牢中的人。半晌她回转过身,静静的向外走去。

    身后的杨庆脸上略显出些慌乱,忙将手臂探出那栏杆,锁链敲击着栅栏稀里哗啦的响着,混着他沙哑的低唤“大人,大人!”

    秦媛听了脚步,却是并没有回头,而是冷声说道“我自是会查清那背后之人,只是不是为你,更不为你那所谓的千余兄弟,”她微微侧头,“而是为了这赣州府保守匪患苦痛的几万百姓。”

    说罢,秦媛便再无停留,径直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