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上弦月斜挂天际,一个墨色身影在夜色中穿梭,几个起落便到了一个安静的院落。

    骆知行轻轻落在院墙的黑暗处,静静地等了一刻,确定无人发现他,这才疾步向着那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门扇推开一条缝,便见到一人身着玄青色直裰,正站在桌案后写着什么。那人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传信让我等你,可是有何事?”

    那人说着,将笔放在那水墨青花的笔山之上,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门外的骆知行,眼下的红痣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的妖媚。

    此人,正是沈慎,沈思之。

    骆知行缓缓推开门,走进书房,径直走到太师椅中坐下。他的语气却没有往日里的玩世不恭,而是认真的直视着正缓步走过来的人,低声说道“今日,那晋王府的长史元召洋竟然找到了我。”

    沈慎却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笑笑,在骆知行身侧的太师椅中坐下,伸手为他斟满茶盏,示意他继续说。

    骆知行看着他手中的动作,缓缓张口继续说道“今日来找我的人,便是几月前托知行门护送北上的那个书生,我今日派人查探了一下。那人名叫汪真,是天顺十八年的进士,曾入晋王府为谋,从辽东回来后,便被送到宁王府中。”

    沈慎缓缓端起茶盏,略抿了一口,低低问道“师兄的意思是,当日在辽东是这个汪真说服了陆其重,将庞海身后之人隐瞒了下来。”

    骆知行颔首,继续说道“如今那晋王谋害忠勇伯之事已是证据确凿了,你有什么打算?”

    沈慎却是不答,而是缓缓的垂了眼眸,静静地品着手中的茶,半晌才回了一句“那又如何,逝去之人终是不能再回来了。”

    骆知行见到他这一脸落寞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忍,开口唤了句“思之,其实”

    沈慎却放下手中茶盏,缓缓笑了开来,低声说道“如今是不是晋王主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惠文帝已经将此事揭过,打定主意不再提起了。”他抬起头望向骆知行,眼神执拗,“师兄可愿助我为父亲瑾儿报仇雪恨?”

    骆知行身体稍稍前倾,语气中略带着担忧“你莫要冲动行事,斯人已逝,你也要看开才好。”

    沈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眉眼中露出淡淡的哀愁“我知道你定会觉得我莽撞,可是父亲于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父亲,我又哪里能遇到师父与师兄。”他说着,声音愈发的低,“我答应过母亲,会好好护着瑾儿,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惨死关外,若是我什么也不做,实在良心难安。”

    骆知行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别人不知道,这小师弟的心思他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在外人看来,思之算是苏潜的义子,自然就与苏家的儿女手足情深,而他却知道,思之一直在默默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即使在他人看来,这诺言不过是一句儿戏,他却一直坚守着,丝毫没有过改变。

    骆知行看着眼前神情寂寥的师弟,又想起如今已是秦媛的苏瑾,不得不感慨天意弄人。瑾儿还活着的时候,便是将思之当作兄长一般的看待,如今,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他想起秦媛那坚定的眼神,再看看面前的人,一时竟是难以决断。

    沈慎见骆知行久久不语,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提起旧事而情绪低落,便笑了笑说道“师兄不必忧心于我,此事,我自有盘算。”

    “我自是知道你心中必然有了决定,”骆知行叹了口气,想他自幼随着师父四处游历,活的自由洒脱。直到遇到小师弟,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人父母的心情,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只要师弟提出来,他都会尽力去做,活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