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秋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一阵空茫。

    上一刻还是处在一种无比崇高的境界里,下一刻就坠下了凡间。他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将头上的那个“高科技”的头盔给摘了下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和他在高武世界中千锤百炼的身体比较起来,现在他的躯体只能算是一具较为健康的普通的肉身,难免有些不适。

    这是一个大概有二十平的房间。书桌上放有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正在计时,他闭眼的时候上面的数字是十三秒,现在也只是过了十七秒,刨除他缓过神来的时间,大概他的那一趟“八十年”的旅程,对现代世界而言,一秒的时光都花不了。

    右手边放有一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艰涩的书,书架的侧面斜挂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其他的地方也都很整齐,与一般男孩子的房间没多大的差别。

    陆千秋走到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位还未褪去稚嫩,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笑了下,柔和了些许的锋利。

    他转头去看那头盔,与他从上个世界出来时,这奇怪的东西有了稍许变化,那些闪烁的光线灯平静了下来,只柔和地亮着,不再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

    但他非常地确信,他在最后体会到的,那种高邈无垠的东西,就存在于这银色的外壳中。

    陆千秋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了高武大唐的世界,但世界内的发展依旧在延续。

    传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可他们也不知晓,就算是那些天人们,也没办法踏上这样一条完全没有头绪的道路。他们只知道,禅宗的始祖达摩是传说,西行求法的玄奘是传说,更往前一些,代周伐商的姜子牙是传说,创建道教的张道陵也是传说……

    但那些人都已经仙迹渺渺,不知道有多少的天人们求见一面而不可得,仿佛每一位证得那个境界的人,都将世间的一切都抛开,自此不再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所以,当陆千秋交出手中玉玺,微微一笑于封禅台上忽然消失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惊呼出来。那个时候的高力士已经赋闲养老,他的天资本就不如那些一时人杰,修到最后也只是刚刚踏入返照,他的老态已经无法遮掩,但他还是坚持着上来为他的陛下看顾。

    见到诸多的臣子们要往上冲,他一甩拂尘,将那些激动的人阻拦在了台阶外,他高声大喝道:“急什么急!陛下这是突破了,这是证得了传说,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慌什么?!”

    那个时候的文臣之首是张九龄。姚崇过后是宋璟与张说,这两位被他提拔上来的臣子将陆千秋所有的想法都履行下去了,这大唐的一份繁华,也有他们的功劳。张九龄已不负昔年的年华,颌下生了胡须,可依旧可见随身的风度,他往前踏出一步,一双眸子里涌出的是压不住的急迫:“陛下可是与公公你说了什么?”

    高力士刚想要说话,就感觉一道针扎一样的目光已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没好气地转过身去,见到果真是那郭姓的莽夫正眼神灼灼地望着他,他咳了一声,也不理他,只是道:“陛下确实在之前嘱托过我,说他在今日可能会触摸到一些东西……这天下间又有谁可以威胁到他?刚才的那阵变化,你们也能感觉的出来,那可不是天人能有的波动。”

    这两人沉默了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高力士打量着他们所有人,这些都是陆千秋给新帝留下来的人才,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随着这大唐一起成长的,从意气风发的才子成长为稳重沉着的大臣,他们满腹才学,有不少人的诗名更是响彻了中原大地,但他们现在每一位都不可自制地陷入了慌张,仿佛失去了那位陛下,就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就好像是,这外界的所有的风吹雨打终于有了实感……

    高力士摇了摇头,他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到陆千秋再出现,他终于湿润了双眼,闭目长叹道:“继续吧!迎新帝——”

    他的音调陡峭而凄厉,像极了失去一切信仰的孤雁。

    陆千秋成为史上唯一一位踏入了传说的皇帝。他所留下来的一切都足以令后世之人疯狂,尤其是那些同是皇帝,却追求寿数、追求武道的人。单单就他后世的子孙,就有三位穷极了天下,也要将之请出的例子。而至于后来者,更是有将封禅台下挖三尺的极端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