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向北走去乌拉,须得经过榆关,而距榆关三里有一道岭,出关的人称之为凄惶岭,而入关的人却又称它为欢喜岭。一岭之隔,却是两重天地。

    九月的江南芙蓉花开正好,关外的乌拉却已经是大雪纷飞。

    迷蒙中似乎有人在给她掖被子,黑暗中骆玉珠半睁着眼睛,低声喊了一句:“姐姐?”

    “姣姣乖,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那声音十分温柔,骆玉珠便再次阖上了双眼。睡意朦胧之中,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只是好冷,双脚好似赤/裸在雪地里,空荡荡地由着冷风吹。她在心里抱怨着,绿环怎么也不知道给她拿个汤婆子。可转念间,她又清晰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洛州知府家的二小姐了。

    一时间,许多画面蜂拥而至。

    重重甲兵,满院的哭喊声,绑缚在手腕上的铁链,还有那充满着欲望和疯狂的眼神、女人绝望的尖叫,骆玉珠想要呼喊,可有什么压在喉咙,不能呼吸,火辣辣的痛。

    半晌紧蹙的眉眼睁开,她低呼一声,人猛地从床上坐起,快速扫视一眼屋内,待明白自己身处何处时才松了一口气。

    但梦中的惊惧还在,她俯身抱膝,在寒凉的黑暗中慢慢平息自己的战栗。

    屋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还有脚步声,她静静听了一会儿,知晓是爹爹要出门去官庄了。再没了睡意,她抖索着从被窝中出来,飞快地穿上衣服出门。

    内堂中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姨娘房间的门还是关着,大屋东侧时不时传来几声母亲的低咳。

    打开门,寒风霎时急灌而来,天太冷了!

    从前她只曾听闻过,乌拉苦寒天下无有,如今算是亲眼见识到了。眼下冬至未至,此地前几日却已经下了一场大雪,他们沿途走来时,河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人即使穿着厚厚棉衣,依旧觉寒意刺骨,更不消说,被那裹挟着冰粒的寒风一吹,那滋味简直如同被刀子割一般难受。

    她加快了脚步,沿着黄土坯的墙角朝灶房走去。一盏油灯高悬,灶膛中的火光照亮了屋内的两个人,骆玉珠喊道:“姐姐,姨娘。”

    被喊作姨娘的妇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继续手中的活。另一个坐在灶膛前的少女则向她招了招手,骆玉珠走过去蹲下,那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身上穿着有些老气的青灰色棉袍,一张脸却是美丽温柔。

    “不是让你再睡会吗?”

    “醒了就睡不着了。”骆玉珠仰头嘟囔着,火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衬的人格外的明媚娇艳。

    “你以前可最是贪睡了,”骆玉梧伸手将妹妹散落的黑发拢在耳后,心疼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又做噩梦了?”

    自流放路上她见识了一场暴行,便开始噩梦缠身,刚到乌拉时还染了风寒病了一场。如今风寒已好,噩梦却不曾离她而去,但她不想姐姐担心,便摇头道:“都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