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你朋友了,开不开心?”

    前无扫了一眼电报内容,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师长还能亲自上阵吗?”旁边的时又卿冷冷地问:“若是真的遇到了他出手拦阻呢?”作为协助前无完成任务的副手,时又卿必须了解任务的所有细节,并按前无的安排行事。她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性子,如果不是程翊跟前无关系匪浅,时又卿也断不会多此一问。前无眼睛转转,那个暗夜林间的拥抱似乎余温未散,转眼却要刀兵相见。虽然他们从未真正的针锋相对过,但前无心里就是有这种认知,他这个朋友不会容易对付,如果太轻易了,那前无觉得自己倒是会有点失望。

    关于如何才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争论,是个只能用结果来证明的问题。之前的一切方式都是尝试,各种力量都在践行自己的救国理想,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说自己走的路一定能成功。他们目标既有重合的部分,也有对立的部分,互相猜测也互相提防,说到底,大路朝天,看谁走得远。

    前无能理解程翊的立场,但他要做的事却不会因此受影响。他们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走的路不同。本来动手的目标只是行政院长,其他人如果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是不必下杀手的,可是程翊职责所在,会不会以命相拼,并未可知。前无想了想,对时又卿说,“不用特别顾忌。”时又卿默默看了前无一眼,那人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她点点头,心里虽然仍有些疑惑,但积攒在心底的针对程翊的那些嫉恨却神奇地消失了大半,毕竟,没有谁在前无心里是特别的,这个认识让时又卿心里很平衡。喜姐啧啧嘲讽:“你这孩子当真是没有心,那个程翊好歹还想着等你完成任务了为你请医生治疗疤痕,你现在是怎样,丝毫不念人家的好处?”前无无所谓地在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长腿搭在面前的方桌面上,没答话。喜姐踱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前无大腿上,“老娘刚擦的桌子。”前无懒懒地收回腿,手指钩了喜姐别在腰间的真丝帕子,在桌子上随意抹了两把。旁边的时又卿额角瞬间跳了几下。喜姐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很宝贝这个朋友的,而且上次仓库爆炸之后,他的人多次来找我询问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是真的好。”

    前无答道:“关系好是真的,但任务必须要完成,这一点毋庸置疑。”喜姐冷哼一声,“跟你师父一个德行。”前无有自己的考虑,他不可能去要求时又卿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对谁手下留情,因为这也攸关时又卿自己的性命,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前无觉得没有必要讨这个人情,任务目标又不是程翊,程翊不过是个可能存在的阻碍,他枪法卓绝、心思活络,而且人多枪多。时又卿是很厉害,可前无私心里觉得程翊应该付得来,到时候需要手下留情的还不一定是哪方。

    南京。

    程翊端起手边的茶小小啜了一口,面前是第四遍修改完的主会场安保布防图。这个月南京将召开两场最高级别党和国家的会议,会议与会者都是各方实权人物。而今东北、华北相继陷落,全国形势告急,国党高层已经在多个场合数次表示里抗日的倾向和决心,这两场会议主题之一便是商讨对日政策。或许这将是个转折,一直以来妥协退让的旗帜会被奋起反抗所取代,中国人不用再压抑心底的血性,刀枪遍指日寇国贼,收付失地,重回故园,那些曾经加诸中华大地的屈辱也还有机会去洗刷掉,而这个国家仍有希望。虽然这些都还未经证实,虽然国党内部亲日势力仍然强大,但这样的空穴来风已然让包括程翊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振奋不已。也正是因为这次会议如此重要,程翊才会亲自带队,全力协助警备厅做好安保事宜,就是为了避免会议期间出现任何闪失,影响议程。

    一阵冷风吹开了窗户,把雨水的潮湿气味送到程翊鼻尖。

    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也是阴雨天?他是不是又在独自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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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皮肤底层翻起的痛痒?有没有去涂止痒的药水?可按时又卿的说法,他们是要去东北的,东北这个时候该下雪了,下雪的话,他的皮肤也会有感觉吗?他们的任务也不知道完成得怎么样了?其实他们未必去东北,那可能只是个幌子……

    程翊思绪搂不住得发散开去,数不清这是第多少遍去回忆两个人暗夜林间的告别。他总是想在那些细枝末节里找些前无去向的线索,却总是先一步迷失在过于梦幻的回忆里。他的手指贴着骨瓷的茶杯外壁,无意识地慢慢滑动。那天的拥抱,程翊的右手就是这样贴在前无一侧的耳后皮肤上,那里免于烧伤,细腻柔软得如同丝绒,皮肤表面的热度烙在程翊指尖,底层血液的搏动一下一下撞进他心里。前无的手抚过他的发尾,声音在耳边浅笑着、轻叹着、又纵容着说“你啊……”,无边温柔淋漓而下,程翊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早就回不了头了。

    朱泽进门就见程翊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在走神儿,他过去把窗户关了,并给他家师座披了件大衣。程翊收回心神,听朱泽详细报告了会场周围的排查情况,距会议开幕还有两天,全部安保人员已经到位,重要环节和突发情况处置已经演练多遍,巡逻和轮换岗也照实战情况行动起来。“只要一切议程按预定的在会场正常举行,那这些安排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朱泽信心满满。

    “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呢?军警宪特哪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我们自己负责的这一环节还是要加倍小心。”程翊说道。

    “是。”朱泽接着说:“话说您刚才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程翊端起茶杯,稳稳当当地喝了一口,嘴角弯起来,没有回答。

    朱泽胆子大起来:“属下猜测,大概是想起了接风酒会上撒了您一身红酒的乔会长家的千金,属下瞧得仔细,那姑娘虽然是故意的,但毕竟人长得漂亮。”程翊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朱泽一眼,朱泽继续作死:“不是这个,那就是想起了莫愁湖边扭伤了脚摔进您怀里的周副市长家的三小姐,属下查过了,这个脚伤可是实打实的,下足了血本。”程翊冷着脸把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放。朱泽马上又去给蓄了水,却仍调笑道:“师座别动气,还有几个送补品、送冬衣的我都没来得及跟您汇报呢,不过我知道您看不上那些花花草草。所以,从那日石楼镇一别到最近这段时间您的表现来看,属下大胆地猜测,莫不是您和那位,有进展了?”

    算不算有进展,程翊也说不清。他旋着手里的茶杯,低声说:“只是抱了一下。”

    朱泽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抱……抱了一下?谁抱谁啊?咋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