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白虽不在顾家,但顾家却为着他忙得热火朝天,连门房家的小崽子都知道自家少爷要娶亲了。

    要娶谁?那不知道,但自家少爷那么人中龙凤,要娶的姑娘肯定是天线一般的人物吧?小孩子只会学大人的话音,转述也说不全乎,只知道喜气洋洋地舔着麦芽糖,牙齿还漏着风,见了主屋稍微体面点的丫鬟就迎上去,含含糊糊地说“恭喜”。

    他们并不晓得为何恭喜,要为谁恭喜,但他们只知道顾家要发生喜事,依照惯例,只要自己嘴巴甜一点,多说点吉祥话,这些主屋出来的漂亮姐姐便会给他们饴糖果子吃。

    饴糖呢!包了雪白的糯米,随便舔一口都甜到心里去,这种好东西哪个不惦记?

    “这些孩子也真是聪明,猫一样灵巧,鸟雀一样聚拢上来,大眼睛盯着你,还真不好不给。”丫鬟裁月同剪风说着闲话,她生了一双杏眼,眼型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厉害。

    “你真给出去了?也就你大方,咱们一个月才几个银钱,糖果点心虽不值几个钱,拿回去也能赚嫂嫂的好脸色不是?”剪风有些恨铁不成钢,“同你说了多少次,你就不长记性,日日心肠这么软,往后有你头疼的时候!”

    “往后怎么会头疼呢?”裁月并不相信,“以后咱们院子里也就有女主人了!夫人的眼光必得最好,你说得是什么样的小姐才配得上咱们少爷?”

    裁月并剪风是养在顾云白身边的丫鬟,顾夫人虽留她们到现在,依然没给她们开脸,但也存了给顾云白做小的意思。

    未来的妾室好奇日后的主母,这件事算不上稀奇。早些时候她们对这件事更热切,总想知道自己会摊上什么样的主子,但后来见顾云白活得清心寡欲,两人也就慢慢淡了念头。

    毕竟什么样的主母都是她们的命,面对天命,她们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也只能低头挨着,内心祈祷着主母不必喜欢她们,但多少能给她们条活路;期盼顾云白也不必宠爱她们,能让她们得个孩子,就足够她们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剪风垂着眼,心里默默想着裁月的问题,到底是没能开口,她年纪不大,但被生活磋磨得极为现实,也懒得去思考无用功:何须她肖像顾少夫人什么样?左右少夫人不可能喜欢她们。

    “能配上云白少爷的,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小姐,”裁月却依然在怀想,少女托着腮倚靠在书桌旁,那上面正放了一副顾云白的诗作,裁月懂一点诗情,一双眼睛在卷轴上流连忘返,“我总觉得少爷心里有人。”

    “这话你早些年也说过。”剪风神情跟语气都淡淡。

    “那不一样,”裁月摇摇头,“早些年,那像是个影子,看不真切,更何况,早些年还有那位表小姐。但今年开始不大相同了,那不像个影子,依稀是个人,只不过隔着迷雾。”

    “你说少爷既然喜欢她喜欢得紧,为何不直接带回家呢?”裁月伸出手,细细摩挲那行字迹,“你瞧这字写得真好,未脱风骨又有柔情,胭脂,那人的名字,是叫胭脂吗?”

    剪风也跟着顾家的私塾念过几本书,多少也能鉴赏诗书,但她匆匆扫一眼,只觉得顾云白的字是好的,可如何是好,哪个最好,她就敲不出来了。

    也就裁月这种痴儿,把顾云白放在心尖尖上,才能勘破顾云白的意动情迷。

    “是哪家的小姐,什么样的小姐,再过两天就能有分晓,你又着急什么?”剪风轻笑,“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去讨好?”

    “你这是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裁月又羞又恼,但也被激得抛却满腔闲情,忍不住望向窗外,更想越过门窗,去瞧仆从们忙碌的庭院。